一道闪电撕开了黑沉沉的天空，孙二狗下意识抱紧怀里的《聊斋遗卷》，那书卷在刺目的雷光里，隐隐透着一层淡淡的金芒。天边的乌云像是煮沸的开水，翻涌不息，山口吹来的风，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泥土腥气，沉甸甸的，好似要把人给压垮。
“走吧。”他压低声音咕哝了一句，抬脚就往前走。
大伙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接着往前赶，身后的青崖镇，安静得像座死城，而前面呢，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黢黢山林。
山路越来越陡，脚底下的碎石子老是打滑。林墨走在最前面，一只手紧紧攥着匕首，另一只手使劲儿拨开挡路的荆棘。狐妖轻巧地跳到树枝上，在树冠间蹦来跳去，给大家探路。灵悦抱着笔记本，时不时低下头记几笔。玄风老者闷声不响地走在队伍中间，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地儿……连鸟都不飞啊。”林墨突然开了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可不是嘛，整座山林安静得吓人，听不见虫子叫，也听不到鸟扑棱翅膀的动静，就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慢腾腾的。
“这静不正常。”玄风老者慢吞吞地说，“像是被啥东西给压住了。”
他这话刚落音，天空又响起一声炸雷，震得人心里直发慌。
他们走到一处窄窄的山道，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脚下的土路也就够两个人并排走。风从头顶上呼呼刮过，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声。
“脚下留神。”孙二狗提醒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块松动的石头。
等所有人都走过这段山道，狐妖“唰”地从树上跳下来，耳朵一下子竖起来，尾巴绷得直直的：“有人跟着咱们。”
大伙立马停住了脚步。
“在哪？”林墨猛地转过身，把匕首横在胸前。
“瞅不见，但能闻见味儿。”狐妖皱着眉头，“有纸灰味儿，还有……铁锈味儿。”
玄风老者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眉头拧成了疙瘩：“不是活人，也不是死物……是种介乎两者之间的玩意儿。”
“是黑山老妖的手下？”灵悦小声嘀咕。
“比那老多了。”玄风老者摇了摇头，“是书魂。”
正说着呢，前面突然涌起一团浓雾，浓得啥都看不清。空气中飘着一股怪里怪气的墨香，好像有密密麻麻的字在半空里飘着。
“赶紧走！”孙二狗喊了一嗓子，几个人撒开腿，冲进了浓雾里。
等雾散了，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山谷深处，立着一座破破烂烂的古寺，红墙掉了皮，屋檐也残缺不全，门前的两棵柏树早就枯了，树枝弯弯曲曲的，活像鬼爪子。
“这地方……地图上没标啊。”灵悦瞅着手里的地图，一脸纳闷。
“它在等着咱们呢。”玄风老者语气挺肯定。
他们走进寺庙，一股寒意“嗖”地钻到骨头缝里，就像一脚迈进了另一个世界。大殿里黑咕隆咚的，四周墙壁上画着壁画，颜色都掉得差不多了，但还能隐约看出画里的人影。
“这些画……”灵悦走到一面墙跟前，伸手摸了摸，“有点像《聊斋》里的情节。”
她这话刚说完，一道月光从屋顶的裂缝里射下来，正好照在壁画的一角。
画里的女人，眼皮突然动了动，好像眨了下眼睛。
“你们瞧见没？！”灵悦往后退了一大步，声音都变调了。
“瞧见啥？”林墨拔出刀。
“那女人……刚才……”灵悦指着壁画，手都哆嗦起来。
可不嘛，原本一动不动的画面里，人物慢慢动了起来，衣袖轻轻晃悠，眼神也有了生气，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这壁画不简单。”玄风老者走上前，仔细端详，“这叫‘镜影图’，用特殊法子画的，能映出真实世界的一些片段。”
“这么说……”孙二狗盯着画面，“这些画里，藏着真相？”
“没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殿后面传过来。
大伙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披着旧袈裟的老和尚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的念珠“咕噜咕噜”地转着，每转一圈，壁画上的光影就变一次。
“这座寺叫‘归真’，明朝末年建的。”老和尚声音低沉，“我祖上跟着蒲松龄到处跑，把他没写完的故事画在了这儿，好给后人提个醒。”
“提啥醒？”孙二狗追问。
老和尚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告诫世人，别让故事变成真事儿。”
他走到一幅壁画跟前，手指轻轻一点，画里有个书生在灯下埋头写字，旁边站着一只白狐狸。
“这是蒲先生早些年遇到的事儿。”老和尚解释，“他没把这事儿写到《聊斋》里，因为那故事后来失控了，成了一场灾祸。”
“这么说，这些画……”灵悦小声嘟囔，“不光是画，还是封印？”
“正是。”老和尚点了点头，“每一幅画，都是一个被封住的故事残影。要是有人想把它们弄醒，那麻烦可就大了。”
“黑山老妖就是想干这事儿。”孙二狗咬着牙，“它想把整个淄博变成《聊斋》里的世界。”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按在壁画的一角，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一串听不懂的经文。壁画上立刻泛起一层微光，隐隐约约显出一行小字：
“月圆之夜，真相自现。”
“啥意思？”林墨皱起眉头。
“等月亮圆了，所有的封印都会松一阵子。”老和尚慢吞吞地说，“那时候，你们就能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可要是封印松了……”狐妖警觉起来，“那些故事会不会跑出来？”
“不会。”老和尚摇摇头，“除非有人故意打开它们。”
“谁能打开？”孙二狗问。
“拿着《聊斋遗卷》的人。”老和尚看了看孙二狗怀里的书，“你是唯一能解开它的人。”
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咱们得好好研究这本书。”孙二狗压低声音说，“不然对付不了黑山老妖。”
“但也得小心。”玄风老者提醒道，“用不好，封印反倒会被弄坏。”
老和尚点点头：“我能帮你们破解一部分符咒，不过就今天行。”
说完，他转身往殿后面走去。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殿后的禅房里，摆着一张旧木桌，上面铺着几张发黄的纸，纸上画着和《聊斋遗卷》差不多的符文。
“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注解。”老和尚把纸推到桌子前面，“你们记住，故事的力量，不在讲，而在听。”
“听？”灵悦一脸疑惑。
“是共鸣。”老和尚双手合十，“只有真正懂了故事背后的感情，才能使唤那股力量。”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风声，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来了。”狐妖“腾”地站起来，尾巴一甩，警觉地盯着窗外。
大伙都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夜已经深了，一轮明月悄悄爬上了天空，清冷的月光洒在山谷里。远处的山林中，隐隐约约出现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像从壁画里走出来的幽灵。
“它们……醒了。”灵悦小声说。
“不是醒，是被人召唤了。”玄风老者脸色铁青，“有人在试着解开封印。”
“是黑山老妖。”孙二狗紧紧握住手里的《聊斋遗卷》。
“还有一夜时间。”老和尚站在门口，声音低沉，“明天月亮圆的时候，你们得做个选择。”
“啥选择？”林墨问道——
老和尚没回答，只是慢慢地关上了殿门。
风越刮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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