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三站在执事房门口，像一尊石雕。
他的身体没有动，但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
那份名单，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他必须立刻把消息送出去。每一个瞬间的耽搁，都可能让长安的局势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走？
他观察着四周。寺庙的防卫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密。后山的工坊区只有一个出口，由巴图的心腹亲自把守。他现在这个身份，根本不可能被允许离开。
唯一的办法，是等到换班的时候，找个借口溜到前院去。前院的僧人多，防备松懈，他有机会混出去。
他耐心地等着，计算着时间。
就在他觉得差不多该到换班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在寺庙上空响起。
这不是平日里报时的钟声，声音短促而尖锐，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院子里的工匠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紧接着，巴图带着一队手持兵刃的“僧兵”，大步流星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原地待命！”巴图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封锁后山！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康老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出事了。
他看到巴图的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跟我来。”巴图对他招了招手。
康老三没有说话，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他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空气里多了一种紧张和血腥的味道。
巴图没有带他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走向了工坊区最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座小小的石塔，塔下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个文质彬彬的执事僧法明，另一个则是康老三从未见过的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身材不高，眼神却格外锐利，双手背在身后，自有一股傲气。
看到巴图过来，年轻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巴图却对他很恭敬：“小神通，人带来了。”
被称为“小神通”的年轻人，目光在康老三身上打量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示意守卫打开铁门。
一股潮湿、发霉，混合着血的味道，从门后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地牢。
康老三跟着他们走了进去。地牢不大，墙壁上插着两根火把，光线很暗。
地牢的中央，一个十字木架上，捆着一个人。
那个人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布条，皮肤上布满了鞭痕和烙印。他的头无力地垂着，看不清面容。
康老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抓到了一个朝廷的探子。”巴图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这时，地牢深处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正是这座寺庙的主持，渡厄。
渡厄的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慈悲，只有一片阴沉。
他走到那个被捆着的人面前，伸手捏住那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当康老三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他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是他的人。
是神机营里，负责与他进行外围接应的一名弟兄。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耗子”。
“耗子”显然也认出了康老三，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装作不认识。
“看看吧，”渡厄的声音很慢，“这就是陛下的鹰犬。我们的大计还没开始，他们就已经闻着味找上门了。”
小神通走上前，从旁边一个水桶里舀起一瓢水，直接泼在了“耗子”的脸上。
“耗子”被冷水一激，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水，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说，”小神通的声音没有温度，“你是谁的人？你们有多少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耗子”看着他们，咧开嘴笑了一下，嘴里的牙齿已经没剩几颗。
“一群……妄图撼树的蚍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很清晰，“陛下……天命所归……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个都跑不掉……”
“还挺有骨气。”小神通笑了笑，他从墙上取下一根烧红的烙铁，慢慢走向“耗子”。“我有很多办法，能让最硬的骨头，都变成软泥。”
康老三看着那根烙铁，他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横刀。
他知道，“耗子”受过最严酷的训练，但没人能保证在无休止的酷刑下不泄露任何秘密。一旦“耗子”说出神机营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他再开口了。
必须在他开口之前，让他永远闭嘴。
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彻底打入这群人核心，获取最终信任的机会。
就在小神通拿着烙铁，即将碰到“耗子”身体的那一刻。
渡厄突然开口了，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康老三。
“等等。”
他看着康老三，问道：“你叫康老三？是从北边来的？”
“是。”康老三回答，声音沙哑。
“听说你在战场上杀过很多人？”
“是。”
“好。”渡厄点了点头，他指着木架上的“耗子”，对康老三说：“这个探子，就交给你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撬开他的嘴。或者，向我们证明你的忠诚。”
地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康老三身上。
这是一场考验。
康老三看着木架上那个遍体鳞伤的兄弟。
“耗子”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决绝。他似乎明白了康老三的处境，也做好了准备。
康老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横刀。
巴图和小神通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北方来的莽汉，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来逼供。
康老三一步一步，走到了“耗子”的面前。
他没有问话，也没有威胁。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刀。
“耗子”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
康老三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下一个瞬间，他动了。
刀光一闪。
他没有捅向“耗子”的手脚，也没有选择那些不会致命的部位。
他一刀，直接捅向了“耗子”的心口。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地牢里格外清晰。
巴图的眉毛扬了一下。小神通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够狠，够直接。
渡厄看着康老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不问缘由，只懂服从的屠夫。
鲜血，顺着刀口涌出，染红了“耗子”的胸膛。
“耗子”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就软了下去。
康老三握着刀柄，手没有一丝颤抖。
没有人看到，他的刀锋，在刺入身体的最后一刻，偏了半寸。
这半寸，避开了心脏，也避开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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