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三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巴图的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背上。马厩里的黑暗，此刻非但没能给他提供掩护，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窒息。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跑？不可能。巴图既然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里，就绝不会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动手？更是找死。他现在浑身是伤，体力不济，而巴图，是这群血狼卫的头领，其实力深不可测。
只能赌。
赌一个对方想不到的答案。
康老三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种憨厚中带着几分酒气的迷茫。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像是才认出对方是谁，连忙露出一副又敬又怕的表情。
“巴…巴图头儿？”他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还故意打了个酒嗝，“我…我不是在找东西。”
“我肚子疼，想来茅房……路过这里，就…就顺便看一眼马。”
巴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只独眼在黑暗中，让人根本看不出情绪。
康老三知道，这种解释太苍白了。他必须给出一个更具体、更合理的理由。
他急中生智，指了指身旁的马槽，一脸的认真和焦急，连说话都利索了许多：“头儿，你看这马料！不对劲！”
他弯下腰，不顾地上的脏污，直接抓起一把马料，凑到巴图面前。
“我以前在军中就是养马的，干了七八年！什么样的料我没见过？”他将手里的草料摊开，“头儿你看，这豆子太少了，麸皮又掺得多，还有这些霉变的草根！马是精贵东西，吃了这种料，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可跑起长途来，不出半天就要泄力！咱们这趟路远，要是马在半路倒下了，耽误了主人的大事，咱们谁担待得起？”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真诚，语气急切，像一个真正爱马、又忠心耿耿的老兵，在为自己主家的财产忧心忡忡。
巴图的独眼微微眯起，他盯着康老三看了很久，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然后，他伸出手，从康老三的手里拿过一些马料，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捻开看了看。
康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根本不懂马料，刚刚那番话全是他胡编乱造的。他在赌，赌巴图这种只管杀人的头领，根本不懂这些后勤的门道。
果然，巴图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他口中说的“破绽”。他随手扔掉马料，拍了拍手。
“就你事多。”巴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到处乱跑。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多看康老-三一眼。
康老三靠在马槽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知道，自己算是暂时过关了。在巴图眼里，他大概成了一个爱多管闲事、有点蠢、但对“主人”还算忠心的家伙。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当晚，商队没有在驿站过夜，而是继续连夜赶路。
月色被乌云遮蔽，官道上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马鞭声。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两边都是密林的狭窄路段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淬着绿光的冷箭，带着破空之声，从林中射出，精准地钉在了头车驾车人的咽喉上！
那人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敌袭！”巴图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夜色中响起。
几乎是同时，密林两侧，数十个黑影如鬼魅般窜出，挥舞着雪亮的兵器，呐喊着冲向车队。
“是马匪！保护货物！”一名血狼卫头目大喊。
血狼卫们反应极快，瞬间抽刀在手，结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防御阵型，将马车护在中间。
康老三也拔出了腰间的横刀。他被安排在队伍的末尾，此刻正有三名“马匪”朝他冲来。
他迎了上去，刀光闪动。
只一个照面，康老三的心就沉了下去。
不对！
他用横刀架住了一名“马匪”劈来的砍刀，对方的力量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但让他心惊的，不是对方的力气，而是对方的招式！
那“马匪”的劈砍、格挡，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股军中特有的悍勇之气。这根本不是山贼流寇的散乱打法，这是正规军的搏命招数！
康-三眼神一凝，在与第二名“马匪”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虎口处，有和他一样因为长期握刀而磨出的厚茧。
他瞬间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马匪突袭！
这是一场考验！一场对他们这些新人的死亡试炼！
这些“马匪”，是另一批血狼卫！是自己人！
这场戏，是演给巴图看的。巴图要看的，是他们在面对“生死危机”时，是会选择拼死一搏，还是会选择贪生怕死。
想通了这一点，康老三的眼神变了。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也不再思考如何自保。他知道，今天想要活下来，并且赢得信任，只有一个办法——用命去拼！用最悍不畏死的方式，去演好一个忠诚的护卫！
“保护头儿！保护货物！”康老三发出一声怒吼，声音甚至盖过了旁边的厮杀声。
他像一头发了狂的野牛，不再格挡，不再防守，每一刀都朝着“马匪”的要害而去。他以伤换伤，用自己左肩硬抗了一记刀劈，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而他的横刀，也趁机划破了对方的胸膛。
他的疯狂，让那几个围攻他的“马匪”都愣了一下。
康老三却不管不顾，他杀退眼前的敌人，目光飞快地在战场上寻找。
他看到了巴图。
巴图正被四名“马匪”围攻。那四个人配合默契，显然是“马匪”中的精锐。巴图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身上已经添了两道血口。
机会来了！
康老三看到，第五名“马匪”悄无声息地从一辆马车后绕出，像一条毒蛇，潜行到了巴图的身后。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对着巴图的后心！
“头儿！小心！”
康老三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同时，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他离得太远，想要冲过去格杀那名偷袭者，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康老三做出了一个决断。
他没有冲向那个偷袭者。
在距离巴图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自己，朝巴图的后背撞了过去！
“砰！”
巴图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倒。他惊愕地回头，正好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康老三的身体，挡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
而那把淬毒的匕首，已经深深地没入了康老三的后心，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面。
“噗——”
康老三喷出一大口鲜血，溅了巴图一脸。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解脱。他看着巴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那个偷袭的“马匪”也愣住了，他似乎没想到，这个新人会用自己的命来挡刀。
巴图的独眼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找死！”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砍向自己的钢刀，转身一刀，直接将那名偷袭者的头颅，斩了下来！
随着头领被杀，剩下的“马匪”们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虚晃几招，纷纷退回了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厮杀，结束了。
整个场面，一片狼藉。
巴图没有理会其他人，他快步走到康老三身边，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康老三的后背，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
“头儿……货…货物没事吧……”康老三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问道。
巴图看着他，那只独眼里，所有的怀疑、审视、提防，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他伸出那只满是鲜血和老茧的手，死死按住了康老三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郑重。
“你，很好。”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