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李世民站在书案前,胸膛剧烈地起伏。地上,是两份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奏报,一份来自登州,一份来自百骑司,像两张嘲讽的脸,无声地诉说着他为人父、为人君的失败。
这和他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危机都不同。玄武门的血,渭水的风,都未曾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失控。
那是对自己的儿子,最亲的血脉,彻底的失望和愤怒。
他以为自己给了他们施展抱负的舞台,他们却用这个舞台,演了一出动摇国本的闹剧。
杀机和失望在他的眼中交织。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来人!”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门外的内侍浑身一颤。
“传朕旨意!宣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即刻入宫!立刻!”
不多时,三位大唐的肱骨之臣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御书房。
他们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这房间里不寻常的气氛。看到地上散落的奏报和李世民那张难看到极点的脸,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长孙无忌是国舅,也是李泰的亲舅舅,他心里最是咯噔一下。
“陛下……”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李世民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奏报。
王德赶紧上前,将两份奏报捡起来,分别呈给三人。
长孙无忌最先拿到的,是那份百骑司的密奏。他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都开始哆嗦。
“不……不可能!”他本能地为自己的外甥辩解,“陛下!青雀他……他绝不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一向聪慧,以国事为重,此举定是为国分忧心切,为江南那些奸商所蒙蔽、所构陷!”
房玄龄已经看完了李泰的奏报,又从长孙无忌手中接过了那份密奏,两相对照,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有长孙无忌那样的激动,只是抬起头,看向李世民,声音无比沉静,也无比清晰。
“陛下,火器乃国之凶器,私自动用于内斗,已非‘蒙蔽’二字可以解释。臣以为,眼下关键不是争论魏王殿下的对错,而是如何应对南方世家即将到来的雷霆反扑。”
杜如晦在一旁点了点头,补充道:“房相所言极是。吴郡陆氏,在江南一呼百应。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置,江南必乱,国本动摇。”
就在这时,李世民眼前的聊天群光幕,疯狂地闪动起来。
【卦师袁某】:“天子,国法如山!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严惩,天下人心必散!”
【键盘史官】:“附议!这性质太恶劣了!拿着国家最先进的武器去搞内斗,这跟谋反只有一步之遥了!李二你要是敢包庇,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长安稻农】:“楼上别拱火!但说实话,这事儿必须有个交代。不然以后谁还信朝廷?”
【兵仙转世】:“高压线!这是绝对的高压线!任何一个成熟的政权,都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看主播怎么处理了。”
群里,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仙人”,此刻竟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舆论压力,言辞激烈,几乎全是指责和要求严惩的声音。
李世民看着这些信息,看着眼前三位心腹重臣各异的神色。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脸上那股滔天的怒火,竟然缓缓地平息了下去。
他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极度冷静的状态。
他不再是一个愤怒的父亲,而是一个手握天下的帝王。
他走到书案后,重新坐下,目光扫过三人。
“辅机,玄龄,克明。”他依次叫着三人的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都觉得,此事该如何了结?”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长孙无忌抢先一步,跪倒在地:“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定是有人构陷青雀,青雀断不会如此糊涂啊!”
李世民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孙无忌,没有让他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下达了两道让所有人都心头发颤的命令。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内响起,字字千钧。
“一、八百里加急,传旨登州!命魏王李泰,即刻卸下手中所有职务,将登州事务交由刺史府,本人即刻返京述职!不得有任何延误!”
长孙无忌的身体猛地一震,瘫软在地。
李世民看都没看他,继续下达第二道命令。
“二、命百骑司统领赵三,亲率一百精锐,即刻南下‘烂鱼礁’!将涉事的所有船只、人员、货物,乃至……船体破片,一根木头都不许少,悉数给朕带回长安!”
他说到“船体破片”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房玄龄和杜如晦的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们明白了。陛下这是不打算私了,不打算遮掩,他要把这件惊天大案,彻底地、完全地、摆在天下所有人的面前!
这是何等的魄力,又是何等的风险!
“朕要人证物证俱在!”李世民站起身,俯视着他的臣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究竟是谁在构陷皇子,又是谁,在动摇我大唐的国本!”
长安,晋王府。
李治刚刚得到从宫里传出的消息,他脸上的悠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担忧。
他立刻换上朝服,匆匆入宫。
他没有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去了长孙皇后的立政殿。
“母后!”李治一进殿,就跪在了长孙皇后面前,眼眶泛红,“儿臣听闻,四哥……四哥出事了?”
长孙皇后本就因李泰外放登州而日夜忧心,此刻听闻消息,更是心急如焚。
“雉奴,究竟怎么回事?你四哥他到底做了什么?”
“儿臣……儿臣也不知详情。”李治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只听说,四哥在江南与人起了冲突,似乎……似乎还动用了……动用了神机营的火器……”
他“不经意”间提到了火器,然后又补充道:“母后,那火器的威力,儿臣在军中演武时曾远远见过一次,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丈许的石墙都能炸塌。四哥他……他怎么能用此等凶器对付我大唐的子民啊!他怎么就这么糊涂!”
长孙皇后听到“炸塌石墙”几个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她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不行,我得去找陛下!”她猛地站起身,决心亲自去向李世民求情。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吴郡。
陆元慎也接到了长安盟友的密信。
信上说,皇帝震怒,已下令魏王返京,并派了皇帝最凶狠的猎犬——百骑司南下彻查。
陆元慎看完信,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和畏惧,反而冷笑了一声。
“来得好。”他将信纸在烛火上烧成灰烬,“正好让百骑司的人,也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当今皇子的船队,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他立刻对管家下令:“将我们缴获的那艘魏王府的船,还有船上那些俘虏,都给老夫‘好生看管’起来!另外,把我们那艘主舰的残骸,多切割几块下来,连同死伤者的血书,一并准备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去请清河崔家的民干公,就说我陆家,有一样关乎天下世家存亡的东西,要请他代为呈送长安,递到陛下的御案之前!”
驿道之上,尘土飞扬。
百骑司的黑色快马,正一路向南,马蹄如雷。
而在另一条官道上,一列由数十名护卫保护着的华贵车队,正不紧不慢地朝着长安的方向行进。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张苍老却严峻的脸。
正是五姓七望中德高望重的清河崔氏族老,崔民干。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木匣。里面装着的,是来自江南的船只残骸和血写的状纸。
一南一北,一快一慢。
两股足以撼动大唐国本的势力,在无形中交错而过,直指风暴的中心——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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