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少华山时，赵五正蹲在山脚下的破土地庙里，手指把青瓷瓶上的釉面抠得斑驳。
刘二狗缩在供桌下，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那史进有狼崽子护着，咱们上回差点喂了狼，这毒...
嘘！赵五把瓶子往供桌底下一塞，瓶口渗出的褐色液体在青砖上洇出个小圈，七日散，药铺老周说这毒得七天才能发作，先是浑身无力，再是咳血，最后七窍流血——就算他养了狼群，总不能抱着狼喝水吧？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上还沾着今早偷溜进史家庄时蹭的泥，史家庄的水井在西墙根，后半夜月头偏西那会儿，我去投毒，你带弟兄们在庄外候着。
等他一倒，少华山的狼没了主，皮货铺的张员外说了，每张狼皮给五两银子......
刘二狗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供桌下的药瓶上。
庙外忽有野狗吠叫，惊得他差点撞翻供桌上的残香——那是前日里附近村民来求平安的，此刻香灰簌簌落在他脚边，像撒了把碎雪。
同一时刻，史家庄西墙根的老槐树下，林素正蹲在井边。
她素色裙角沾了点泥，指尖蘸了点井水，凑到鼻尖轻嗅。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一点朱砂痣——那是她用独门蛊药点的标记，专用来辨别毒雾。
水有问题。她低声自语。
井水里浮着极淡的青褐色，若不是她曾跟着师父在万毒窟练过三年辨毒术，根本瞧不出来。
更蹊跷的是，井边草窠里躺着两条翻白的小鲫鱼，鱼鳃泛着诡异的紫——分明是被井水呛死的。
林素站起身，目光扫过史家庄的青瓦白墙。
三日前她在镇西被地痞纠缠，是史进带着狼群喝退了人；昨日她在药铺打听林冲的死讯，掌柜的眼神闪躲，却被她在柜台下摸到半张带血的通缉令残页，上面写着禁军教头林某通敌。
此刻井里的毒，像根细针扎进她后颈——这史家庄，怕也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局。
月上柳梢头时，史进正坐在堂屋的梨木椅上，听小翠慌慌张张跑来：少爷！
井里的水喝着发苦，王妈说喝了肚子胀......他垂眼盯着茶盏里的水，水面浮着极淡的青褐，和林素方才塞在他窗台上的纸条写的井中有毒，七日发对上了。
去请郎中来。史进捏着纸条的手微微收紧，前世被结拜兄弟毒杀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碗参汤也是这样的颜色，甜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腥。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狼群，白牙正蹲在墙头上，月光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长，再让厨房放话出去，说我喝了水后头晕得厉害，卧床不起。
小翠眨了眨眼，刚要应，史进又补了句：要带哭腔。
三日后的夜里，刘二狗带着五个地痞摸进史家庄时，手心全是汗。
他攥着朴刀，刀尖刮过青石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前院的灯笼全灭了，只有东厢房漏出点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咳嗽声——史进该是毒发了。
上！刘二狗踹开东厢房的门，朴刀往床上一挑——被窝里鼓鼓囊囊的，掀开却是个塞满稻草的布偶！
有埋伏！他刚喊出声，窗外突然响起尖啸。
月光下，三四十双绿莹莹的眼睛从墙头上、树杈间、草窠里冒出来，狼王白牙首当其冲，前爪按在刘二狗脚边，喉咙里滚着震得人耳膜发疼的低嚎。
史......史少庄主！刘二狗瘫坐在地，朴刀当啷落地。
史进从房梁上跃下，手里的长刀还沾着夜露，刀光掠过他腰间的九纹龙刺青，在墙上投下条张牙舞爪的影子：赵五呢？
跑......跑了！刘二狗缩成一团，他说事成后去邻村李寡妇家躲......
话音未落，林素举着盏琉璃灯从门外进来，灯芯照出地上半张带血的纸。
她蹲下身捡起，借着灯光看清上面的字——着令除去史家庄不安定之人，事成后往东京太尉府领赏，落款是高字的残笔。
高俅？林素的指尖发颤。
三年前夫君林冲也是这样被通敌的罪名构陷，最后死在沧州牢里。
她抬头看向史进，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把他的轮廓镀得发亮：我要查。
史进盯着那半张纸，喉咙里滚出声冷笑。
白牙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背，他摸了摸狼的耳朵，目光投向庄外的夜色——邻村李寡妇家的方向，有野狗突然狂吠起来。
明儿个，他把长刀往刀鞘里一插，刀身入鞘的轻响混着狼嚎，去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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