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崖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史进喉咙时，他正趴在一丛带刺的野蔷薇里。
肋骨断了三根，左小腿像被钝刀反复磋磨，后颈还黏着半块带血的碎石——这些痛觉像烧红的铁钎子，一下下戳得他意识发颤。
他努力翻了个身，眼前的景象跟着天旋地转：陡峭的崖壁直插云霄，刚才坠落的位置还挂着半截被扯断的青藤，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这是...重生了？史进扯动嘴角，血腥味立刻在齿间炸开。
前世被结拜兄弟灌下鹤顶红时，他也是这样浑身剧痛，最后被埋进乱葬岗。
可这一世，他分明记得昨夜还在史家庄后园与李吉对饮，喝到第三坛女儿红时突然腹痛如绞，再睁眼就躺在这里。
好个结义兄弟。他低笑一声，震得胸腔里的碎骨咯咯作响。
指尖抠进泥土，摸到半片带血的瓷片——是昨夜酒坛的碎片，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药渍。
呜咽声从右侧传来。
史进侧头，看见一只灰狼正从石缝里钻出来。
它左眼蒙着层灰白的翳，右耳缺了半块，前腿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黑血。
狼的喉咙里滚着压抑的低嚎，每走一步都踉跄，却固执地往史进的方向挪。
疼？史进鬼使神差地开口。
他本以为会吓到这畜生，可那狼却猛地顿住，浑浊的右眼突然亮起光。
它的尾巴轻轻摆动两下，喉咙里的呜咽变了调子——史进竟听懂了，那是饿，是冷，是不想死。
你...能听见我说话？史进撑着身子坐起，伤口撕裂的痛让他倒抽冷气。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竟能看到这只狼的状态：生命力正像漏了底的水桶般流逝，黑血里混着草乌的毒素；它的胃袋空得能听见水声，左前爪的骨裂是三天前被猎人陷阱夹的。
狼又近了两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史进的手。
史进鬼使神差地摸向它的脑袋，指尖刚触到狼毛，一股滚烫的热流突然顺着手臂窜进丹田。
他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李吉深夜溜进史家庄药房，在酒坛里撒下白色药粉；小翠端着茶盘从廊下经过，透过屏风缝隙瞪大了眼；还有前世自己倒在血泊里，那个说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弟正蹲在他身边翻找玉佩。
原来是这样。史进攥紧狼毛，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终于明白李吉为何总说哥哥武艺高强，小弟只能管管庄子——这狗东西早就在酒里下慢性毒药，昨夜那顿酒，不过是最后一剂猛药，再推他下崖，坐实个坠崖身亡的假象。
狼突然低嚎一声，温热的舌头舔过史进手背。
他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指甲盖大小的丹丸，泛着幽绿的光。
刚才那股热流，竟把狼体内的毒逼出了大半，连他断裂的肋骨都没那么疼了。
万兽共鸣？史进盯着掌心的丹丸，突然想起前世濒死时看过的野史。
传说能与野兽心意相通的人，是天生的万兽主，可融合妖丹却不兽化。
他试着问那狼：你愿意和我共生吗？
狼歪了歪脑袋，用缺耳的一侧蹭他的手腕。
史进深吸一口气，把丹丸塞进嘴里。
凉丝丝的，带着点松脂味。
丹丸入喉的瞬间，他眼前闪过一片血色的星空，每颗星子都像活物般跳动。
等视线恢复清明，他发现自己能看到三里外的山雀在啄食松子，能听到崖顶樵夫的咳嗽声，连伤口的痛都淡得像被风吹散的雾。
好。他摸了摸狼的脑袋，你救我一命，我便护你周全。
等我回了史家庄...他声音突然低下去，眼底闪过冷光，李吉给的，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狼似乎听懂了，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腰。
史进试着扶着它站起来，左腿虽然还疼，却能勉强受力了。
他扯下衣襟裹住狼的伤口，又摘了几把止血的紫花地丁敷上，这才低声道：走，回庄子。
狼在前头引路，史进猫着腰跟在后面。
快到崖脚小路时，他突然踉跄着栽进草丛，双手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崖顶传来脚步声，是李吉的声音，正带着庄丁喊：仔细找！
少庄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史进闭紧眼睛，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他能看到李吉腰间挂着自己的玉牌，能闻到他身上还沾着药房的朱砂味。
等那些脚步声过去，他才睁开眼，对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狼轻吠一声，用尾巴扫了扫他的手背。
夕阳把两人一狼的影子拉得老长，往史家庄的方向延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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