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晖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橙红与诡谲的紫色泼洒在C城大学的天际线上。
残阳的最后一丝温度，透过六楼宿舍的窗户，落在岚曦曦的侧脸上，为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暖光。
她扶着窗框，侧望着校园，整整一天的体力劳动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从没想过，我人生中最累的一天，竟然是当搬家工。”岚曦曦呼出一口气，看着楼下道路，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成就感。
林默靠在另一边的墙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请注意你的用词，蓝曦曦小姐。”他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们这不是搬家，这是战略性物资转移与防御工事构筑，是末日生存的必修课。”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你可以称之为‘李三光’流派的加强版。”
岚曦曦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一天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笑过之后，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脸上的轻松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者式的审视与凝重。
“林默，你看那边。”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的图书馆广场，“怪物……它们好像不是都从那个裂缝方向走过来的。”
林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空旷的广场上，几只E级怪物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而就在他们注视下，广场中央的空气忽然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一抹紫光闪过，快得仿佛是幻觉。
紧接着，几头新的E级怪物凭空出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茫然地转动着它那不成形的脑袋。
整个过程，从无到有，不超过一秒。
“看到了么？”岚曦曦的声音有些发干，“它就那么……出现了。不符合能量守恒，也不符合质量守恒，这完全违背了我所知的一切物理定律。”
她作为工程学博士的知识储备，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那是一种世界观崩塌带来的颤栗。
“别那么严肃嘛，博士。”林默的语气却很轻松，仿佛在讨论一款新发布的游戏，“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定向的物质投影，或者更通俗点，一台超高精度的异次元3D打印机，只不过打印的原材料和成品都有点……磕碜。”
这个比喻粗俗却异常形象，冲淡了岚曦曦心中的恐惧。
她愣愣地看着林默：“3D打印机？”
“对啊。”林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看，那个紫色的扭曲点就是打印喷头，整个地面范围都是它的打印平台。系统后台下了个指令‘打印一只小怪兽’，然后‘唰’的一下，它就出来了。至于原材料嘛……谁知道呢，也许是另一个维度的暗物质，也许是哪个倒霉蛋的负面情绪集合体。”
他这套歪理邪说，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奇妙地安抚了岚曦曦几乎要沸腾的科学思维。
她不再纠结于原理，转而思考这种现象带来的后果：“随机刷新……这意味着，任何地方都可能不再安全，哪怕是封闭的室内。”
“没错，所以我们清理完整栋楼是完全正确的。”林默的目光扫过下方，“不过看样子，这种‘打印’似乎更倾向于在开阔地带，我们这栋楼里一整天也只溜进来几只，概率不高。”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急促的声音，顺着晚风飘了过来。
啪——啪啪！啪！
声音很远，也很轻，但绝不是怪物的嘶吼或建筑的垮塌声。
“枪声？”岚曦曦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向林默身边靠了靠。
林默侧耳倾听，眉头微蹙。
他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和类型：“是手枪，或者小型冲锋枪。射速不快，但很有节奏。听方向，在西边，离我们很远。”
“是其他幸存者！”岚曦曦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他们也在抵抗！我们是不是……可以和他们汇合？”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林默毫不留情地掐灭了。
“汇合？现在？”他摇了摇头，像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曦曦姐，你得明白，现在这个世道，两脚直立的生物，有时候比那些四脚着地的怪物更可怕。”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我们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是善是恶。贸然凑过去，万一对方把我们当成抢夺物资的肥羊怎么办？”
“而且，你听。”林默示意她安静，“枪声会吸引什么？”
岚曦曦的脸色白了白：“怪物。”
“对。他们现在开枪，就是在告诉周围所有的怪物‘嘿，这里有新鲜的活人自助餐，快来啊’。我们现在冲过去，正好赶上怪物开席。”
林默走到窗边，指了指东方天际那道愈发妖异的紫色裂缝。
“枪声在西边，裂缝在东边。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它告诉我们，远离裂缝的方向，可能存在一条生路。”
“那我们……”岚曦曦刚想说“那我们突围吧”，就自己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林默看出了她的犹豫，替她说了出来：“但是我们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天快黑了。在野外，夜晚是怪物的主场，它们的感知能力会大幅增强，而我们的视野会受限。摸黑突围，跟主动去送死没区别。”
他又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我们的火力不足以支撑我们穿越几条街区。我的X-GUN，帅是真帅，但有效射程不出二十米，打个巷战还行，想清理出一条路？天方夜谭。”
“我们手里还有一把从手枪，但子弹只有两个弹匣，三十发都不到。这点子弹，一旦被怪物群缠上，也就是听个响的功夫。”
一连串的分析，冷静、清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岚曦曦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头：“你说得对，是我太想当然了。”
“这不怪你，人之常情。”林默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别灰心，我们现在手里的牌，其实比大多数人都好。”
他环顾了一下他们所在的这间被改造成“指挥中心”的宿舍。
“听我给你分析。”林默清了清嗓子，又切换回了那副半开玩笑的军师模式，“想当年，太祖朱元璋的谋士给他的战略是九个字。”
他伸出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窗户上写下那九个字。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我们现在，‘高筑墙’已经完成了，这栋楼就是我们的城墙。‘广积粮’也做得不错，楼下三层的物资够我们俩开个小型超市了。”
他拍了拍岚曦曦的肩膀，咧嘴一笑：“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缓称王’。保持耐心，观察局势，积蓄力量。等外面的幸存者和怪物斗个两败俱伤，或者等军队的救援出现，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机会，是留给活得最久的人的。”
这番话，半是调侃，半是至理，让岚曦...曦曦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她看着窗户上那九个字，又看了看林默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心中的迷茫和恐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
“好吧，‘军师’先生。”她学着林默的语气，嘴角微微上扬，“晚餐吃什么？我们‘广积’的粮食里，有没有能犒劳一下我们这两位大功臣的？”
“当然！”林默打了个响指，转身走向他们堆放食物的角落，“让我想想……今天的主菜是红烧牛肉味方便面，搭配一根精选火腿肠，饭后甜点是巧克力味夹心饼干。怎么样，够丰盛吧？”
他从一堆零食里翻找着，那熟练的样子，仿佛不是在末日求生，而是在自家的储藏室里挑选夜宵。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大地。
远处的枪声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怪物此起彼伏的低沉嘶吼，以及偶尔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宿舍里，一盏用干电池供电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吃完这顿简单却温暖的“庆功宴”，他们商定了守夜的顺序。
林默主动承担了前半夜。
“你去睡吧，后半夜我叫你。”他对岚曦曦说。
岚曦曦点点头，没有推辞。她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来恢复体力。她走进隔壁一间被铺上了厚厚被褥的宿舍，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轻声说了一句：“你……小心点。”
“放心。”林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我可是专业的。”
门被轻轻关上。
宿舍里只剩下林默一个人。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警惕。
他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
紫色的次元裂缝在夜空中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散发着不祥的光。黑暗的校园里，无数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在游弋，仿佛一片会移动的、致命的星海。
林默握紧了手里的X-GUN。
特殊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他不是不害怕，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恐惧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在这个崭新的、残酷的世界里，想要活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和力量，还有……足够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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