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秋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第七次时,陈怀山正蹲在县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用搪瓷缸给妹妹换凉白开。
妹妹小梨的腿还打着石膏,正攥着他衣角打盹,睫毛上沾着没擦干净的泪——昨天在祠堂,这丫头听见龙影要占小学时,哭着要爬起来去掀那些红圈。
山哥。林雁秋的声音从转角传来,她的格子衬衫下摆沾着油墨,是刚从报社印刷厂跑过来的。
陈怀山抬头,看见她攥着手机的手在抖,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查到了。
龙影贸易的注册地是城郊的713军工基地,十年前军转民时废弃了,现在挂着建材仓储的牌子。
陈怀山把搪瓷缸轻轻搁在窗台上。
小梨的手指动了动,他便用另一只手轻轻压住她手背。
走廊里飘着来苏水的味道,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能确定是总部?
技术部比对了三个省的企业信息。林雁秋凑近,手机屏幕上是张卫星地图,灰色建筑像被啃了一半的饼干,这地方有地下人防工事,卫星拍不到内部结构。
但...我托省台的朋友调了交通监控,前天夜里有辆黑车进去,车牌是陈德海供出的龙影代理人金链男的。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响。
江雪瑶从里面走出来,黑色运动外套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的藏青工装——她刚从体工队借了套旧制服,袖口还留着散打学员的汗渍。我去基地外围转了圈。她把安全帽往林雁秋怀里一塞,帽檐内侧贴着张手绘地图,围墙高两米七,东南角有个排水渠,能钻进去。
守卫四个人一班,每小时换岗,带的是橡胶棍,没枪。
陈怀山的拇指蹭过妹妹石膏上歪歪扭扭的加油二字——那是他用红漆写的。
小梨被村霸推下山坡那天,也是这样的红漆,涂在恶霸家院墙上,被人连夜刮了。
现在他盯着地图上那个标着地下工事入口的红叉,喉结动了动:今晚去。
怀山!江雪瑶的眉峰挑起来,你知道那是龙潭虎穴?
赵老汉的铁砂掌要诀被烧了半本。陈怀山低头,指腹摩挲着小梨发顶的绒毛,青竹坳的拳谱被龙影收走七本。他抬起眼时,走廊的日光灯管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他们要的不是拳谱,是让咱们忘了怎么挥拳。
林雁秋突然握住他手腕。
她的手很凉,带着油墨的苦味:我问过报社法律顾问,这些证据够立案。
但...他们要的是根。她把手机里的卫星图放大,工事位置的阴影像只蜷着的兽,只有端了老巢,才能断了他们的线。
江雪瑶沉默片刻,从外套口袋摸出个微型摄像头,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我徒弟在国安局技术处,借的。她把摄像头塞进陈怀山掌心,你进内部,我和雁秋在外围策应。
月亮爬上后山时,三人蹲在基地东南的排水沟里。
陈怀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工装纽扣,江雪瑶的呼吸声像片羽毛,林雁秋的相机挂在脖子上,金属链蹭着石头发出细响。
三、二、一。江雪瑶轻声数完,排水沟外传来守卫换岗的脚步声。
陈怀山猫腰钻出去,锈铁丝网在他手背划了道血痕,他没知觉似的,顺着墙根摸到地下工事入口——块半掩的水泥板,缝隙里渗着霉味。
里面比他想象的黑。
陈怀山摸出微型手电,光束扫过墙壁,水泥剥落处露出当年的标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转过三道弯,他听见隐约的说话声,立刻贴在墙根。
霉味更重了,混着点机油味,前面有扇铁门虚掩着,漏出昏黄的光。
推开门的瞬间,陈怀山的呼吸顿住。
靠墙的铁皮柜敞开着,成沓的文件散落在地,最上面一张是国术馆合作协议,甲方签章正是龙影贸易;旁边的牛皮纸袋里掉出几张银行流水单,汇款方标注着武馆赞助,金额从五万到二十万不等;墙角的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训练计划:七月重点——洪拳、形意、八卦,下面划了五道重重的线。
史密斯先生,省国术联盟的换届选举还有三个月。突然响起的男声让陈怀山后背抵上冷墙。
他迅速钻到桌子底下,透过缝隙看见两道影子:金链男的金链子在灯光下晃眼,另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皮夹克,手臂肌肉鼓得像铁球——是陈德海提过的境外拳师铁鳄史密斯。
五个重点武馆的馆长,我们已经控制了三个。金链男的声音带着笑,剩下两个,洪家拳馆的老东西太倔,得用点手段。
用拳头。史密斯的英语带着生硬的卷舌音,上次在沪市,我打断了不肯签合同的馆长三根肋骨,第二天他儿子就把协议送来了。
陈怀山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青竹坳村头的老槐树,当年爷爷教他打拳时,总说拳要硬,心要正。
现在这两个声音像两把刀,在割他心口的肉。
等联盟换届,我们推举的人当上会长。金链男的影子晃了晃,应该是在敲黑板,到时候全国的拳馆认证、比赛资格、海外交流...都是我们的。
史密斯笑起来,笑声像砂纸擦铁板:很好。
等事成,总部会给你更多美金。
陈怀山摸出裤兜里的细绳——这是江雪瑶用登山绳拆的,一头系着微型摄像头。
他屏住呼吸,把绳子从桌底缝里慢慢伸出去,摄像头晃了晃,对准黑板和文件堆。
手机在他兜里震动,是林雁秋发来的消息:守卫提前换岗,还有十分钟到你位置。
他的手开始抖。
摄像头的红灯突然闪了下,在墙上投出个红点。
金链男的影子顿住:什么东西?
陈怀山立刻收绳,额头抵着桌底的木屑。
脚步声逼近,他能听见金链男的呼吸声就在头顶。史密斯先生,可能是老鼠。金链男的声音里带着怀疑,我去查查。
陈怀山猫着腰往门口挪。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顺势滚进走廊,后背撞在消防栓上,疼得闷哼。
身后传来金链男的喊:有贼!
警报声骤然炸响。
陈怀山撒腿往回跑,拐弯时看见江雪瑶的身影——她正用散打鞭腿踢倒个守卫,林雁秋举着相机冲他喊:这边!
三人钻进排水沟时,陈怀山能听见追兵的骂声在头顶炸响。
林雁秋的相机带勾住了铁丝网,她反手一扯,带子断了,相机啪地掉在泥里。
江雪瑶拽着她的胳膊往沟里拖:快走!
等他们从村东头的玉米地钻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林雁秋的格子衬衫撕开了道口子,江雪瑶的工装裤膝盖全是泥,陈怀山的手背还在渗血,可他攥着的微型摄像头滚烫,像团火。
我现在就去报社。林雁秋把相机残骸塞进背包,技术部能恢复数据,明天头条就是《龙影贸易:国术界的黑色之手》。
陈怀山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基地的轮廓在晨雾里像头沉睡的兽。
他摸出兜里的红漆笔——这是给小梨写加油时剩的,在掌心画了道红杠。等报道见报,他们会反扑。他声音很轻,像在说给风听,但我会让他们,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有。
江雪瑶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陈怀山转头,看见她盯着玉米地深处——那里有片叶子轻轻晃了晃,像被什么东西碰了。
有人。他低声说,红漆笔在掌心压出个红印,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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