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抗辐剂塞进防护服内袋时，指节冻得发木，像被冰针扎进骨缝。
苏牧给的那包雪屑还沾在包装纸上，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像块会呼吸的冰，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融化又冻结之间反复挣扎。
极北雪原的风卷着辐射尘灌进面罩缝隙，他哈出的白气瞬间在护目镜上结霜，视线模糊成一片灰白，仿佛世界只剩他一人。
死亡之眼在视网膜上跳动着暗红光斑——这是高辐射环境下金手指过载的征兆，像一串不安分的火星在神经末梢跳跃。
三天前商队遇袭时，他靠这双眼睛躲过变异沙虫的毒刺；昨天在穹顶城黑市换防寒服时，又用它看穿了奸商藏在皮靴里的偷听器。
但此刻，当坐标上那个蓝点在雪地罗盘上闪烁时，他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皮肤下泛起一阵阵细密的刺痛，如同有无数蚂蚁在爬行。
核冬计划。他对着面罩呵气，呼出的声音低沉而干涩，带着金属共鸣。模糊的视野里映出父亲旧照片的影子——那是母亲银镯内侧刻着的，二十年前联邦气象研究员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得像春天刚化冻的冰河，阳光从玻璃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的肩头，温暖而不真实。
林昭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金属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像是有一根冰冷的丝线正将记忆与现实缝合在一起。
老林，你要是在天有灵...
话音被冰层下的震动截断，像是某种巨兽在沉睡中翻身，大地微微颤动，雪粒簌簌落下。
死亡之眼突然炸出画面：他的右腿正陷进雪层，无数钢刺从冰缝里弹射而出，将小腿钉成筛子，鲜血在低温中凝固成细小的红珠。
林昭猛地顿住脚步，脚尖前十公分的雪面泛着不自然的青灰，他蹲下身，用短刀挑开表层积雪——暗银色的感应线圈盘在冰里，像条蛰伏的毒蛇，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声。
自动防御系统。他扯动嘴角，呼出的白雾里带着自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冷霜交织的味道。
青铜级狩灾者连雪原边缘都不敢踏足，可苏牧给的坐标偏偏指向这里。
他想起苏牧说别信你看到的历史时的眼神，像块淬过寒潭的铁，冷得透彻，却藏着燃烧的余温。
绕过七处陷阱区时，林昭的呼吸面罩已经结了半层冰壳，每次吸气都像吞下一把碎玻璃。
当那座被冰雪掩埋的发射井穹顶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的睫毛几乎和面罩冻在一起，每眨一次眼都像撕裂一层薄膜。
金属门锈蚀的缝隙里渗出幽蓝光芒，像只半睁的鬼眼，在风雪中冷冷注视着来人。
咔嗒。
短刀挑开密码锁的瞬间，死亡之眼突然闪现画面：他的手掌被激光切割成两段，血珠在低温里凝成红冰，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叮”声。
林昭手腕急转，刀尖在锁孔里划出火星，金属门“轰”地弹开，一道激光擦着他手肘射进雪堆，熔出个冒着热气的窟窿，蒸汽腾空而起，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地下控制室比外界暖和些，但霉味混着金属锈蚀的腥气直往鼻腔里钻，像是走进了一具腐烂多年的机械尸体。
林昭扯下面罩，防护服领口立刻结了层薄霜，像一圈无声的枷锁扣在脖颈。
控制台的全息投影还亮着，绿色数据流在空气中翻涌，最中央的程序图标是朵正在绽放的冰花——核冬天气候调节器V-7。
操。他喉咙发紧，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像是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哀鸣。
二十年前核战刚爆发时，联邦政府曾宣称要启动气候武器净化辐射，后来因技术失控紧急叫停。
此刻全息屏上的倒计时显示着72:00:00，也就是说，三天后，整个北半球将陷入永久极寒。
更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墙角的老式录像带播放器，它的外壳布满灰尘，按键早已褪色，却依旧散发着诡异的生命力。
当他按下播放键时，雪花屏里突然映出张熟悉的脸——金丝眼镜，眼角有颗小痣，正是银镯内侧照片上的男人。
如果有人看到这段影像......林父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是穿越了二十年的风雪传来，我是林正国，联邦气象署首席研究员。
核冬天不是自然灾难，是我们亲手点燃的火种。
星渊会渗透了项目组，他们修改了调节器参数，要把人类困在冰棺里，好让妖皇残魂......
啪！
录像带突然卡带，雪花屏里炸开刺目白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屏幕背后窥视。
林昭猛得转身，短刀已经握在手里，掌心被刀柄硌得生疼。
灰袍者不知何时站在控制室门口，兜帽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泛青的嘴唇：“比预计早到两小时，看来苏牧那小子给的抗辐剂够劲。”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三个面色灰白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眼球泛着浑浊的幽蓝，胸口各插着根细如发丝的银线，像三具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尝尝我的‘精神傀儡’，死在自己人手里……”
“闭嘴！”林昭暴喝一声，声音撞在墙壁上，激起层层回音。
死亡之眼在视网膜上疯狂闪烁——左边傀儡的拳头会砸向他的肾，右边的会抓他后颈，中间那个……中间那个的匕首正对着他心脏。
他的动作比思维更快。
矮身躲过左拳，肘击撞开右边傀儡的手腕，短刀反手刺向中间傀儡的咽喉。
但预想中的阻力没有传来，匕首穿透的是团虚影。
“幻术？”林昭后背沁出冷汗，汗水顺着脊梁滑下，被寒冷迅速冻结。
死亡之眼的画面突然扭曲，他看见自己被三个傀儡按在地上，匕首刺穿肋骨的剧痛顺着神经窜上来，仿佛真实发生一般。
“0.1秒的预判，对精神控制可不够用。”灰袍者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膜，“乖乖当核冬天的引路人，你父亲的罪孽……”
“去你妈的罪孽！”林昭咬破舌尖，血腥味让神智一清，疼痛成了唯一的真实。
他摸出腰间的爆破弹，对着天花板的能源管道甩过去。“轰”的一声，燃烧的金属碎片雨点般落下，傀儡们的动作出现刹那停滞。
死亡之眼在血雾中重新凝聚。
这次他看清了：左边傀儡的银线连向灰袍者的左手，右边连向右手，中间……中间那根线穿过灰袍者的心脏。
“五次。”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钢铁，“死亡之眼今天还剩五次。”
第一击：躲过左边傀儡的扫堂腿，刀尖挑断银线。
第二击：矮身避开右边傀儡的锁喉，反手割断第二根线。
第三击：中间傀儡的匕首擦着他肩膀划过，他抓住对方手腕，指甲掐进傀儡掌心——那里藏着微型炸弹。
“boom！”
爆炸气浪掀翻灰袍者。
林昭趁机扑过去，短刀抵住对方咽喉：“星渊会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妖皇复活和核冬天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灰袍者咳出黑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苏牧那小子……会比我干净？
他当年……”
“噗。”
银线破空声比话音更快。
苏牧从通风管道跃下，双刃短刀精准切断灰袍者颈后的三根银线。
傀儡们像提线断了的木偶，直挺挺栽倒在地。
林昭转头时，看见苏牧鬓角沾着冰碴，眼尾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你来得够晚。”
“得确认你能撑到我来。”苏牧蹲下身，从灰袍者怀里掏出块水晶芯片，冰冷的金属在他手中反射出幽蓝微光，“他要启动的不只是核冬天，是给妖皇复活提供‘极寒祭坛’。”他把芯片抛给林昭，“这是星渊会高层名单，还有妖皇仪式需要的材料清单。”
“你到底图什么？”林昭捏紧芯片，指尖被棱角硌得发疼，“三天前救小女孩，昨天给坐标，今天来救我……”
“我在找能终结天地大劫的人。”苏牧转身走向门口，靴跟碾过傀儡的手指，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耐打。”
“等等！”林昭喊住他，声音有些嘶哑，“我父亲的录像带……”
“他没说完的话，我知道。”苏牧的背影在阴影里顿了顿，眼睛亮得像雪原上的星子，“星渊会要的不是核冬天，是让人类在绝望中主动献祭灵魂。
而你……”他侧过脸，目光如炬，“是他们计划里最大的变数。”
门“吱呀”一声合上。
林昭低头看向芯片，屏幕突然弹出条新信息，字体红得刺眼——
“林母未死，囚禁于深渊禁区第七层。”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银镯撞在金属控制台上，发出清越的响，仿佛命运的钟声敲响。
当林昭踩着齐膝深的雪离开发射井时，穹顶城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广播声，带着电流杂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他驻足在城门口的公告栏前，结冰的纸张上，“青铜级狩灾者认证任务：清理东郊变异鼠巢”的字样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纸边掀起一角，像一张咧开的嘴。
林昭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又碰了碰手腕上的银镯。
极北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冰冷刺骨，他却笑出了声——这次，他要找的不只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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