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结尾改了。”
张国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不响，却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在酒店房间里炸开一圈无形的、却令人窒息的涟漪。
张伟的表情凝固了。他刚刚从“追加宣发预算”的狂喜中爬出来，一脚就踩进了“导演临阵改剧本”的无边地狱。这在剧组里，尤其是张国师这种级别的剧组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导，”陆离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好奇，“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电话那头的张国师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种找到知音的酣畅，“我之前的想法太蠢了！让男主角一枪打死‘教授’？那不是胜利，那是侮辱！是对这个角色的侮辱，也是对男主角的侮辱！”
导演的语速快了起来，充满了创作的激情：“一个靠智力和信念构建了庞大犯罪帝国的人，一个能把信仰当成武器、摧毁他人精神的人，你怎么能用一颗物理的子弹去杀死他？那太便宜他了，也太……乏味了。”
张伟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已经能预感到事情正朝着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方向狂奔而去。
“陆离，你之前演的那场戏，点醒我了。”张国师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教授’的死，不能是肉体的终结，必须是精神的崩塌。男主角最后的任务，不是开枪，而是辩经！”
“辩经？”陆离咀嚼着这个词，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
“对！一场终极对决！在‘教授’的巢穴里，没有枪，没有爆炸，只有两个人，两套世界观的正面碰撞！”张国师的声音里透着疯狂，“英雄必须用他的信念，去找到‘教授’那套完美逻辑里唯一的、致命的那个裂缝，然后，用语言，用真理，把他亲手建立的世界，在他面前，一块一块地敲碎！”
“让他看着自己的‘神国’崩塌，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正确’变成一个笑话。让他从一个自诩为‘神’的疯子，变回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这，才是对‘教授’最彻底的处决！”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张国师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张伟已经彻底傻了。他张着嘴，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响：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一部投资几个亿的主旋律动作大片，结局不是正邪大战三百回合，火光冲天，而是……两个男的坐下来开辩论会？
这电影票还能卖得出去吗？观众不把影院的椅子拆了都算是给张国kazuo面子！
然而，陆离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张导，”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仅仅是让他变回凡人，还不够。”
电话那头一顿。
“一个真正的信徒，在信仰崩塌的瞬间，会做什么？”陆离没有等张国师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不会哭喊，不会愤怒，因为那都是属于凡人的情绪。他会……笑。”
张伟惊恐地看着陆离，觉得他比电话里的导演还要疯。
“他会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如释重负的笑容。”陆离的语调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因为他终于发现，自己追求了一生的‘完美’，本身就是个悖论。而‘毁灭’，才是这个悖论最终、也是最完美的解。他不是被击败了，他是在男主角的帮助下，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净化’。他会亲手终结自己，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死寂。
张伟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他觉得这两个疯子下一秒就要讨论怎么在电影里飞升了。
“好……”许久，张国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嘶哑，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太他妈好了！陆离，就这么定了！这个结尾，我亲自写！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我的祖宗！”张伟再也憋不住了，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猫，原地跳了起来，“你们俩刚才是在聊剧本，还是在密谋怎么联手把所有投资人的钱都扔进太平洋里，听个响啊？”
他绕着陆离团团转，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辩论！微笑！殉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部电影叫《国之利刃》，不是《你好，辩方二友》！观众是买票来看警察抓贼的，不是来看反派哲学思辨然后自我了断的！”
陆离已经重新坐回沙发上，给自己续了杯茶，姿态悠闲得仿佛刚才只是和朋友约了个饭。
“你不懂。”他吹了吹茶叶。
“我是不懂！”张伟快哭了，“我只懂票房！我只懂观众想看什么！他们想看‘砰砰砰’，不是想听‘吧啦吧啦吧啦’！”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看爆米花喜剧片？”陆离反问。
张伟一噎。
“他们想看一个值得英雄去战胜的对手。”陆离放下茶杯，看向张伟，“一个能被子弹轻易杀死的，只是个罪犯。一个需要用信仰才能击溃的，才配叫‘对手’。这个结局，不是削弱了电影，而是成全了英雄。”
张伟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没能把“歪理”两个字说出口。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陆离强行掰开，然后塞进一些他以前觉得莫名其妙但现在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的东西。
就在他大脑CPU即将烧毁之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拯救了他。
是公关团队的负责人。
张伟一个激灵，赶紧接起电话，开了免提。
“伟哥！出事了，又上热搜了！”
张伟的心咯噔一下：“这次又是什么？‘陆离用眼神杀死摄像师’？”
“不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快，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古怪，“是……是宋文博老师！他发微博了！”
宋文博！
听到这个名字，张伟的瞳孔瞬间收缩。
如果说张国师是导演界的定海神针，那宋文博就是演员界的泰山北斗。这位老戏骨从不参与任何网络上的是是非非，微博万年长草，上一次发文还是转发官方的国庆祝福。
这样一位殿堂级的人物，怎么会突然下场？
张伟手忙脚乱地点开微博，热搜榜上，一个崭新的词条正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宋文博论演员的心牢#
点进去，是宋文博五分钟前发布的一条新微博，没有配图，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一场戏，一座心牢。能进去，是本事；能出来，是修行。幸甚至哉。”
没有点名，没有站队，甚至连个标点符号都透着一股禅意。
然而，评论区已经彻底炸了。
【卧槽！宋老师这是……在说陆离和范彬彬的事？】
【‘心牢’？‘本事’？‘修行’？我阅读理解不好，但感觉宋老师是在夸陆离啊！】
【前面的别瞎说，宋老师明明是心疼范彬彬！‘能出来是修行’，说明这个过程很痛苦！是在批评陆离的表演方式太极端！】
【拉倒吧，最后那句‘幸甚至哉’（太幸运了），明明是说能有这种体验是演员的幸运！这是前辈对后辈的提点和认可！】
原本只是粉丝和路人参与的口水战，因为这位泰斗级人物的下场，瞬间升级成了整个娱乐圈和文化圈都在关注的、关于“表演边界”的严肃大讨论。
无数影评人、编剧、甚至演员都开始下场解读、站队。范彬彬那点“碰瓷”的小心思，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行业思辨风暴中，被碾得连渣都不剩。
【叮！行业泰斗级人物下场，引发关于表演方法的深度讨论，宿主的“反派宗师”形象初具雏形。】
【叮！技能【舆论操控(被动)】升级为【舆论风暴(被动)】。新效果：宿主的行为将更容易引发超越粉丝群体的、具备行业深度和社会广度的大规模讨论。】
【叮！反派魅力值+1000。】
陆离听着系统的提示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这个反派，好像还没正式出场，就已经快把整个娱乐圈的天给捅破了。
张伟呆呆地看着手机，又看看气定神闲的陆离，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祖宗……事情好像闹大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危机公关了……这他妈是学术研讨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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