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玄玉在掌心烙出一道红痕。
他能清晰感受到玉石传来的灼热，仿佛它正将某种古老的意志注入他的血脉。
他望着鼎身那道裂痕里流转的微光，喉间的腥甜还未散去——方才与嬴政残魂的意识交锋，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元气。
空气中还残留着意识风暴留下的焦糊味，像雷电劈过枯枝后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白泽之誓需要所有节点密钥。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比想象中更哑，像是被沙砾磨过的铁丝。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楼兰女王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温度透过链网终端的金属外壳渗进来，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暖与坚定。
她的指甲染着丹砂，此刻正随着说话的节奏轻轻叩击终端，像在敲一面无形的战鼓，节奏沉稳而有力。
链网终端突然震动，墨隐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炸响：子先生！
联军先头部队的旗号已经望得见了！
他们举着大秦玄鸟旗，带头的是章邯旧部——
先处理鼎的事。子阳打断他，拇指按在终端的共识按钮上，联军的事，等链网稳定了再收拾。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当玄玉的热度顺着血脉漫上心口时，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沛县见过的老妇，她攥着汉币哭着说终于不用把女儿抵给官差；想起临淄学宫的儒生们举着链网为证的木牌，在公投现场争论刑徒是否该有投票权——这些鲜活的面孔，比任何军令都更让他的脊梁骨硬起来。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些激烈的辩论声，混杂着街市小贩的叫卖和孩童奔跑的脚步。
启动共识净化程序。子阳对着九鼎中央的虚空开口，语调低沉却坚定。
十二道青色光门在鼎间次第展开，分别对应十二大文明节点的投影：波斯的鎏金烛台、大月氏的银狼图腾、齐鲁的编钟、巴蜀的青铜神树……每个投影前都站着表情严肃的节点管理者。
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香火气息，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祭祀仍在继续。
检测到非法意识入侵。青鸾投影突然从鼎身金纹中飞出，尾羽扫过之处，空气里浮起淡青色数据流，是否执行驱逐？
全球百姓的链网终端同时亮起红光，弹窗提示在瞳孔里跳动：【重要公投：检测到嬴政残魂干扰共识秩序，是否同意启动净化程序？】
子阳看着眼前的全息投票屏，心跳漏了一拍——波斯节点的支持率正在疯涨，红色进度条像着了火的绸带；大月氏的银狼图腾下，老可汗举着刻满符文的骨杖，声音穿透光门：当年始皇帝的铁骑踏平我们三座城，这票，投！
你们无法抹去朕的存在！
炸雷般的怒吼震得九鼎嗡嗡作响，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风卷起尘土，扑打在殿门前悬挂的铜铃上，发出一串尖锐刺耳的回响。
子阳猛地转头，透过殿门望见泰山方向腾起赤色光柱，像一柄倒插的血剑刺穿云层。
远处隐隐传来地底深处的轰鸣，如同巨兽翻身。
终端在腕间剧烈震颤，墨隐的尖叫几乎破音：龙脉机关阵！
他用了当年蒙恬埋在地底的地脉锁！
信号干扰率飙升至67%，齐地、燕地节点要崩了——
楼兰女王的弯刀噌地出鞘，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我带卫队去泰山！
没用。子阳按住她的手腕，目光紧锁鼎身上的裂痕。
那裂痕里的微光正在变深，像被鲜血浸透的玉，他的力量来自地脉，除非切断连接...
鼎魂空间剧烈震荡！青鸾的尾羽突然炸成碎片，重新凝聚时喙间衔着一串金色代码，必须启动鼎盾屏障，用九鼎的共鸣场隔离外部干扰！
子阳的指尖在终端上翻飞，玄冥印记随着动作泛起幽蓝光芒。
他能感觉到共识之海在脚下翻涌，那些曾经由他亲手种下的节点数据，此刻正化作光链缠上他的脚踝——是沛县的老妇，是临淄的儒生，是岭南的织锦女，是所有在链网上投过票、留过言、为公平争过面红耳赤的人。
启动鼎盾。他低喝一声。
九鼎同时发出嗡鸣，声浪震得殿外的青铜鹤灯东倒西歪，甚至震碎了几片屋瓦。
子阳看见金纹从鼎身奔涌而出，在殿顶织成一张光网，将赤色光柱挡在千里之外。
墨隐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干扰率降到23%！
齐地节点恢复5个，燕地......燕地的老人们在敲编钟！
他们说当年始皇帝要收编钟铸铜人，是链网保下的，现在该我们保链网！
波斯节点已重启。冯嫽的声音从另一道光门传来。
她的鬓角沾着汗，身后是燃烧的羊皮卷——子阳认出那是波斯的星象图，阿里长老说，用星象台的火祭为节点供能，代价是毁掉三百年的观测记录。她转身对身后说了句什么，再转回来时眼眶发红，他说，比起记录，活人的共识更重要。
投票屏上的绿色支持率突破90%时，子阳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泰山方向逐渐变弱的赤色光柱，突然想起嬴政残魂说朕给他们律令，给他们秩序时的表情——那不是傲慢，是恐惧，恐惧自己构建的秩序会被更鲜活的、由千万人心血织就的秩序取代。
倒计时结束。青鸾的声音难得带上了温度，支持率97.4%，净化程序启动。
金色光芒从九鼎中央迸发，像一轮新升的太阳，照亮了整座殿堂。
炽热的光流掠过皮肤，带来一种神圣而庄严的触感。
子阳下意识抬手遮眼，指缝间看见那团黑影在光中挣扎。
嬴政残魂的半张脸终于从阴影里露出来，是张比任何史书记载都更年轻的脸，眉峰挑得像把刀：朕乃天命......
天命在民。子阳轻声说。
金光裹着这句话吞没了黑影。
殿外的风突然静了，九鼎的嗡鸣化作清越的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千万人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楼兰女王的刀当啷落地。
她望着重新焕发光彩的鼎身，忽然笑了：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共识。
只是开始。子阳弯腰拾起她的刀，指尖拂过刀背的铭文。
链网终端在腕间轻震，新的弹窗浮现在眼前——【重要提示：检测到皇权残余协议，是否发起公投？】
他望着九鼎上流转的金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华夏大鼎时，鼎身上刻着的八个古字：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此刻那些字正随着数据流明灭，像在回应他心中翻涌的热望。
准备公投吧。他对楼兰女王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这次，要让全天下人都听见。
殿外传来马蹄声，是西域的密钥使者到了。
子阳转身走向光门，玄玉在掌心发烫，像捧着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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