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手从木头里取出零件，没入滚滚‘水球’的浸润、经过絮絮‘气球’的风干、遭受熊熊‘火球’的炙烤，处理后，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轨迹，一件一件按照某种韵律拼成一艘模型小船。从开始到结束，那计数的沙漏还没过半，他的毕业考试内容已然完成。惊讶于魔法的便利，他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老师的教导。
毁灭纪141.1.45，刑天之眼，童话特质部解散，伊甸桥迎来最后一批勇者班。
教室里各种语言声响。有的互相比划手势，交互着看不懂的信息；有的试图找到同一语言的伙伴，发出的几个音节似乎是名字；还有和看不见的人交流的，似乎在自言自语。从他们被各种颜色的罐装怪人挨个领进来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斑驳的光从右后方照耀柔顺的发丝，她趴在桌子上，右手摸着左手腕，左手手掌藏在阴凉里，手臂上的绒毛飘忽可见，‘过去两分半，苏醒历三时七分。’默念完，脉搏刚好一次跳动。他撑着脑袋，张望，和她一样静默的有不少，他已经给他们做好了暂时的特征标记，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自己，陌生的人。
脚步声传来，教室门被打开，教师老胡子爷爷夹着档案走上讲台。“魔法：缄默、心灵回响。”有意的展示。（通用语，其他种族的语言皆用通用语翻译）
教室瞬间只剩下老人的声音。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十五，你们现在的老师。”停顿，然后继续。“你们是完美造物，是魔法奇迹，是人类希望。”站在讲台上的十五这样说，语言不同，但表达的意思被理解。讲台下都是和他一样半大的‘成熟’孩子。
“你们都是刚从书里被召唤到这个末世的，身体是你们小时候的身体，心智是你们故事结束时候的心智，这是名为忒修斯之船的魔法奇迹，可以让你们的故事再次延续。魔法，无所不能！”十五向戒备、懵懂、无所谓的他们解释现状。
“现在，你们可以举手提问。”十五结束了缄默，心灵回响还在持续。
“喂，老头儿，我们从书里被召唤，那为啥语言不通。”一痞帅痞帅的小男孩直接发问，声音很大，仿佛这样就可以否定他们的生活不是书里的故事，缓解心中的忐忑。他不知晓勇者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会不会害怕，他认为勇者不会害怕，他希望自己此刻就是勇者。班里也有人和他一样忐忑不安。
“这世间有三千一百四十一个种族，你们都是人族这一大类下分支种族不同藏书里的人物，书写语言不同，自然语言不通。在教室的你们代表三十三个种族所描写的勇者。”十五解释，随手翻看提问之人的档案。
教室里有三十六个“人”，三十三个学生。
苛珂跶耷拉的耳朵抖了一下。
“‘街头浪人’苛珂跶”档案上写明提问之人不是勇者，普通的传记写一个凡人，作者佚名，书籍名未知。
十五不在意苛珂跶的无礼，被其身份地位吸引，表面依旧平淡，准备课后去找童话特质部部长问个明白。
苛珂跶愣了一下，接着自嘲“我只是个街溜子，不是勇者。”
“这是崭新的人生，而现在才到起点，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会是勇者呢？”十五反问，将不是勇者变成会成为勇者。
“好了，提问记得举手。”十五结束了苛珂跶的提问。
“罗博湖。”念名，档案翻到举手之人那一页。
坐着的熊站了起来，白眉毛、眯眼睛，长发、圆耳，乖乖学生的面貌、JioJio爆炸的身体（勇者以物理服人，熊头.JPG）。
站着的人自然吸引视线，他侧过身看向右后方，‘耐寒的熊’。
“这是哪儿？能看关于我的书吗？以及敌人是谁？”罗博湖发出了灵魂三问。
“好问题！”十五并不在意提问的质量，只是习惯性地鼓励，讲台下的他们未来可能是讲台上的他。
十五走到讲桌前，挥手展示全景地图，教室突然消失，他们好像坐在万米高空上，但屁股下真实的触感告诉他们还在教室。苛珂跶站起来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无声慌张。他们之中有的虽然惊讶，但此刻依旧只有十五的声音在回荡“我们在刑天之眼上，”十五指了指下面黑乎乎的圆形地形，“周围是无尽海，”画了一个圈，是看不见尽头的绿色海洋，双手一扒拉，放大，他们迅速逼近地面，“我们在这个建筑——伊甸桥里。”圆形里有许多白色方块，像奶油上的巧克力碎块，十五指着中间最大的那一个方块回答罗博湖的第一个问题。（建筑被魔法因素可因子侵蚀，每三届伊甸桥学生就要重新设计建造一次，开设勇者班后，重设建筑的任务就交到了勇者班手里，每届勇者班一次，从第二届勇者班开始留影纪念由学生亲手建造的风格迥异的建筑。）
十五静静等他们消化魔法的鲜活，回到讲桌后面。他看见十五敲了敲桌面，全景地图消失，重新回到暗淡的教室，出现在视野里的桌子凳子让他们的坐姿有了合理的依靠。十五接着解答“可以看关于自己的书，这节课后，每个人都会领到教材和书，是否保密由自己决定，我们不会泄露你们的信息，嗯，课后还有新生入寝活动，会让你们对伊甸桥有一个了解，但了解自己却是不能作弊的。”
苛珂跶有些尴尬，脚趾在鞋底板上抓动，坐还是站萦绕心间。站着的多了俩，一个是苛珂跶，另一个也是苛珂跶（不是真有两个苛珂跶）。
十五四根手指并拢微微下按，苛珂跶悄无声息坐下。与此同时，出声吸引注意力“敌人那就有很多了，恶魔秘会、穹顶、灯塔之类的邪恶组织，哥布林、猫鬼、龙女之类的奇特生物，万变的秘境、奇异的传承和规劝法师的病理，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敌人，”停顿然后“我们呐，要面对最厉害的敌人是这个世界，那名为世界坍缩的灭亡。”
没有展示所谓的‘敌人’，纸面资料在之后深入的学习中会了解。他们在这个世界还是个盲人，只有不断探索，亲身抚摸，才能形成他们心里的象鼻。
“感谢十老师解惑。”罗博湖坐下并补充了这句话。
‘她应该在坐下前说这句话。’
他发散思绪，右手举了起来。
“贰季。”
有人比他先举手。
“十老师，能询问刑天之眼这里的权力结构嘛。”语气平淡，站起来的贰季问道，“以及刑天之眼是什么？”
老胡子的末梢被十五捏了捏，“刑天之眼是魔力泉眼，在这里可以很轻松的施展魔法。”简略的介绍，“泉眼下关押着恶魔，黑国王在泉眼上面建立了卡哨，红国王提供了魔法架构，白国王派遣最精锐的新式法师研究恶魔，研究所得三方共享。后来战争爆发，这里从监狱变成避难所，权利解构演变成现在这样。所长统领一切，黑庭管理物资，红庭负责战争，白庭改善民生；所长之下是庭议，庭议之下是职员，职员有九级，成为庭议必须有九级战争职员和任一九级职员。我是八级教师、九级祭司，这种划分为了方便管理。在快要毁灭的世界里、在灾难面前，死亡和活着才是阶级。”
贰季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坐下，将提问时间让给其他人，她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里不黑就白或者红，勇者之所以为勇者是他们的追求超越生命，抽象出来称呼理想信念。十五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给出了两个方向——生和死。
讲桌前、课桌后的红发男孩没有举手直接站了起来，竖起食指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才知觉现在还没有戴上眼镜，顺势将手越过头顶，“魔法是什么？”同时食指指尖燃起火苗。
有的看不见火苗，有的看得见，还有的搓一搓也点燃一刹那的火苗。
“什么嘛。”苛珂跶看着那突兀竖起的食指，像是想到只有自己惊讶站起的尴尬，小声嘀咕。
十五抬手，“彭！”五指张开，带着小孩一般的玩性，红发男孩食指上炸开小小的烟花，这时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了。烟火和火苗都只有视觉效果，没有实际作用。
“很厉害的魔法天赋。”十五夸奖，视线在寻找名字‘溪鹟’，心里对红发男孩留个印象。“魔法是用言语解释不清楚的，每位魔法师对魔法都有自己的理解，当知晓魔法是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坦然接受魔法师这个称呼。我只能笼统的说魔法是意外、是惊喜、是奇迹，是神灵治理世界的规则、是凡人能够扛起反抗旗帜的武器、是超出理性不讲道理的胜利。我的魔法是生命，给死物赋予生物的特性，仅做参考。每个人的创造性都不一样，所以魔法无所不能。”
对‘反抗’、‘神灵’之类的字眼感到不安，直到后来苛珂跶才晓得‘魔法是……’这段排比是教材——万象历史课本第三章的导读，当以历史理论成绩第一在伊甸桥新生（非勇者班）面前说出同样的排比后，那穿越（对于书中人来说是穿越）带来的陌生感和自卑产生的不安才褪去些许。所有勇者班里，苛珂跶不是垫底。
下课后，空旷的童话特质部。“生命特质已经完成转移，童话书特质完全泯灭，至少那位精通时间的精灵是这样遗憾‘超出理解的通道在被安上合理的解释后越来越小，滥用与不停歇的索取让无法补充的特质可因子快速见底，本该成为魔盒一样存在的书库在有借无还后空空荡荡，对应不到时间无法从过去重现，所以童话特质确确实实、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消失了，在预言的141.1.45这天，总计借走书籍1001本。’她还是那么唠唠叨叨的，和小时候一样。”管工模仿精灵手舞足蹈地复述，十五乐了一下又恢复正经，“可这和我问我班里的学生有个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四届勇者班，最后一届人数最少，只有101人，三个班。
外面，童话特质部的门头正在被拆下，换成留影听的门头，从再生勇者变成铭记伟大。里面的装潢还没有换完，用特殊构造恒方保存的瞬间横七六八的摆了好几个，哪怕这里毁灭了这些瞬间也还在，现在只是想找块地方陈列罢了。
管工和十五中间隔着两块长方体（恒方）——一块第二届勇者班建筑的伊甸桥留影和一块第三届勇者班建筑的伊甸桥留影，第一届勇者班没有留影，第四届还没有留影。
踢了踢白得亮眼的恒方，管工说：“派遣计划成功了两次，一个平息了永远沸腾的大地巨龙，一个解决了明灭闪烁的天外星星。原本有位分到你班里的勇者被派遣了，多出一个名额给了那个普通人，而且分到你们班的那个普通人也并不普通，是书里的人物。”
第二届勇者班有过普通人换进勇者班的例子。
“勇者班来了个没有书名的，而且他的故事没有高光。”十五说，问题来到为啥没有书名。
“童话特质最后一次召唤不是指定的书籍人物，随机出的，所以暂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本书籍里的人物，档案上就没有书名。派遣计划那边吵得焦头难额的，具体情况没有通知出来。伊甸桥里庭议以下应该没几个知道这件事的，知道的都接触过勇者班的档案。”管工耸肩，“两派从我们还没出生就一直存在了。”
十五注视着红庭议夺旗（管工），“那孩子待在勇者班会承受巨大的压力，我为他要一个可以转去普通班的可能，去不去看他自己。勇者背负的责任是末日压在凡人肩上的灰尘。”
管工并不能擅自决定，也知晓十五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毕竟是借出来的书，比较特殊，只能劳烦你多费点心。”似乎犹豫，管工低头看了一下恒方保存的留影，“这次派遣计划派出去的勇者已经死亡。”
胡子被十五抓拉下来，“我并不远见，只想守好这个避难所。给我一份派遣计划的档案吧，带完这届我加入红庭。”有些信息只有特定的圈子才能了解透彻。
魔法，复现。光储存着信息围聚成球，飞起来。
接过管工扔过来的档案，十五捏碎光团，那感觉就像芝士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入了大脑。
“啧，厌世的勇者啊，督渡辽这眼光独特，‘红黑白’都交出去了。我猜他们在争吵派遣计划是成功还是失败吧。”信息差被补全，十五明悟这是让他进入红庭的阳谋。
瞟一眼黄色的天花板，管工撤销了光滔。
督渡辽收了水晶球，假装没有看见管工的视线，手指在桌子上不断敲击。派遣区因为厌世勇者的死亡没了视野，无法判断成果，同样因为勇者死亡后那片区域完全隔绝，不能说没有成果，于是左右开始互搏。
拂过桌面与烫金的书籍，“他到底是来自完整的世界还是来自书籍呢？”督渡辽不知道答案，也不想追究答案。
窗帘阻断夜色的窥探。
精灵也不追求争吵的答案，只是安静地给会议室的盆栽开光。那是一株幼小的树苗，在玻璃缸里，在时间河流中长久存在，从避难所成立就在了，甚至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王国时代，但现在它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无人在意。
‘呐，就算讨厌世界，你也是个勇者哦，努力活到了现在。’精灵对盆栽无声轻语，像透过玻璃在与一个世界对话。
...
无人书写，笔划过纸面落下一段打油诗：
救世轮回万转、一遍一遍，勇者死于自杀、火车题难自愿，破局者活过冬夜雨、我是我不是我再见，天才架构疯子抡剑、一座书城四个象限，璀璨魔法连成篇、化作群星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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