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还凝着晨露,陆言蹲在福来居门口擦案板,竹刷子刮过木头的声响混着麻雀的啾鸣。
他正把昨晚擂台赛剩下的鸡骨头往竹篓里拾,忽听胡同口传来“哗啦”一声——王大爷举着张红纸条,被李婶拽着胳膊踮脚往门楣上贴,浆糊罐子搁在脚边,沾得他蓝布衫前襟都是白点子。
“小陆!”王大爷回头冲他乐,脸上的皱纹堆成朵菊花,“咱胡同头回出这号人物!昨儿我跟隔壁院老周头说,咱们福来居的叫花鸡,能顶得上国营饭店的燕翅席!”
陆言手底下一顿。
红纸条被风掀起一角,“京味第一”四个墨字歪歪扭扭,倒像是王奶奶的孙儿拿毛笔描的。
李婶举着浆糊刷在旁边补胶,沾得指尖都是白,偏要腾出只手拍他后背:“昨儿夜里我跟老李家媳妇说,明儿起我家那口子再敢嫌我烙饼硬,我就拎他来你这儿开眼!”
“都靠边都靠边!”王奶奶颤巍巍端着个搪瓷缸子挤过来,缸里泡着剪好的红绸子,“我孙女儿从学校借的金粉,等会往字上一撒——”她眯眼瞅着门楣,突然用拐棍戳了戳王大爷的腿,“你那手歪了!往左挪半寸!”
陆言望着这团热闹,后颈慢慢发烫。
他想起昨晚散场时,王奶奶往他兜里塞煮花生,李婶非把自家腌的糖蒜硬塞给他,现在看这些人踮脚贴纸、抹浆糊的模样,忽然喉咙发紧。
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守住这锅热汤面”,那时候他只当是老辈人的执念,可此刻望着门楣上摇摇晃晃的红纸条,他突然懂了——爷爷要守的,从来不是这破案板,是胡同里这些热乎气儿。
“陆哥。”
低低一声唤,像片叶子轻轻落进吵嚷里。
陆言抬头,见阿强站在台阶下,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袱,指节捏得发白。
这小子往常跟在赵大顺后头横得像小老虎,此刻却垂着脑袋,后颈晒得通红,连耳尖都泛着粉。
“师父让我来还你面板。”阿强把包袱往案板上一放,布角滑开,露出块深褐色的老榆木面板,边沿还留着刀剁的痕迹,“他说……说昨儿擂台赛用了你家的面板,该物归原主。”
陆言伸手摸了摸面板。
木头还带着晨凉,却让他想起昨儿赵大顺举着菜刀跟他叫板的模样——那会子这面板上还堆着赵大顺切的卤鸡,现在倒空了,倒显得空落落的。
“你师父呢?”他问。
阿强搓了搓手,裤腿沾着草屑:“师父天没亮就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了。我今早去买酱油,看见张记门口围了好些人,都在扒着玻璃往里瞧,可师父在后院坐着,茶缸子都凉了也没喝一口。”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说……说以后不做面了。”
陆言没接话。
他想起昨儿赵大顺蹲在墙根的模样,黑背心贴在背上,手里攥着皱桌布,像个被抽了筋骨的人。
这老小子嘴硬了半辈子,总说“个体户就是抢国营饭”,可真到输的时候,倒比谁都认栽。
“手艺还在,怕什么?”他拍了拍阿强的肩膀。
阿强个子高,这一拍倒让他踉跄了下,抬头时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你师父要是想通了,或者你想学点真本事——”他故意挤了挤眼,“福来居的灶眼儿,随时给你们留着。”
阿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倒先红了眼眶。
他拎起空包袱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陆哥,你那叫花鸡……真的香。”说完撒腿跑了,蓝布包袱在屁股后头一颠一颠的。
日头爬到房檐上时,陆言终于把门口收拾利落。
他站在“京味第一”的红纸条底下,望着斜对过张记面馆的“暂停营业”牌子,忽然听见胡同里传来“哗啦啦”的竹帘响——是对门修自行车的老陈头,举着个搪瓷缸子晃过来:“小陆,来碗热汤面不?我请!”
“得嘞!”陆言应了声,转身往店里走。
刚跨过门槛,后颈突然被穿堂风一吹,凉丝丝的。
他伸手去扶门框,指尖碰到块凸起——是爷爷当年刻的“福”字,被岁月磨得发亮。
“叮——”
清越的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
陆言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耳朵——这是系统的声音。
他想起昨儿擂台赛散场时,系统界面还闪着“任务进度:98%”,现在……
“恭喜宿主完成【京味第一】挑战——”
声音还没说完,陆言突然听见后院传来“哐当”一声。
他转身往院跑,只见王奶奶的孙儿正扒着墙根捡碎瓷片,见他来立刻站直:“陆哥我错了!我就想看看你昨儿烤叫花鸡的泥壳——”
“没事。”陆言蹲下来帮他捡,余光瞥见院角的老槐树上,新抽的绿芽在风里晃。
他捏着块泥壳碎末,突然笑了——这系统提示来得正好,看来,福来居的热闹,才刚开始呢。
陆言刚把最后一摞碗碟码进木柜,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那道清越的系统提示音又在脑子里炸开。
他手一抖,碗底磕在柜沿上发出轻响,转身时围裙带子勾住了油瓶,晃出两滴香油在青砖地上,像两颗金黄的小太阳。
“恭喜宿主完成【京味第一】挑战,获得食运值+50。”
陆言赶紧闭了眼,意识钻进系统界面。
淡金色的光屏里,“食运值”三个小字下,数字正从108往上跳——118、128、138……最后停在158。
他嘴角咧到耳根,手指虚点着数值:“才擂台赛赢个赵大顺就加五十?爷爷说的‘热汤面暖人心’,敢情系统倒比我懂。”
话音未落,光屏突然泛起涟漪,一行猩红小字浮出来:“新任务触发——【无肉宴】。”
陆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凑近了看,系统提示像团火在烧:“五日内,以纯素食材完成一桌宴席(八凉八热一汤),要求‘味压荤腥,舌辨山河’。任务成功:食运值+200,解锁‘素斋菜谱池’;任务失败:扣除当前食运值50%。”
“靠。”陆言脱口而出,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两步跨进厨房,掀开竹篾盖的陶瓮——腌雪里蕻的酸气扑出来,瓮底只剩小半块老豆腐,边角发着暗黄;墙角的柳条筐里,干木耳和黄花菜蜷成黑黄的团,加起来不够炒两盘;连昨儿擂台赛剩下的香菇都让李婶顺走两把,说是要给病号熬粥。
“合着系统这是要我拿豆腐当主菜?”他扒拉着筐底的干菜,指节叩得竹条“啪啪”响,“八凉八热一汤……八凉里总不能全是拌豆腐丝吧?”
“小陆!”
门帘“哗啦”一响,李婶裹着股韭菜盒子的香气挤进来。
她蓝布衫的前襟沾着面点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我就说你这儿准亮着灯!刚在院儿里听王奶奶说,你接了个啥‘无肉宴’的活儿?”
陆言赶紧把筐盖往干菜上一扣,抄起块抹布擦手:“姐您消息够灵的——”
“灵啥?”李婶把饼往灶台上一放,伸手就去掀他的筐盖,“我家那口子昨儿吃了你那叫花鸡,今儿非说素得慌,让我来问问你啥时候开素席——哎呦!”她盯着筐里的干菜和豆腐,眉梢挑得老高,“就这点儿东西?你当是变戏法呢?”
“变戏法也得有道具不是?”陆言挠了挠寸头,从坛子里摸出把腌辣椒塞给她,“姐您尝尝这个,新腌的二荆条,脆着呢。”
李婶咬了口辣椒,辣得直吸气,偏还梗着脖子笑:“你小子别打岔!我跟你说啊,明儿我去早市,帮你捎两筐嫩豆腐?刘婶子家自留地的青笋正下来,我跟她说一声——”
“使不得!”陆言按住她的手,掌心还带着辣椒的辛辣,“系统任务说了‘纯素’,可没说不让用当季菜。我就是……”他望着灶台上那半块豆腐,喉结动了动,“想试试,就用手头这些,能不能做出花儿来。”
李婶愣了愣,忽然伸手拍他后背。
这一拍倒把陆言拍得往前踉跄两步,撞在案板上,疼得直咧嘴。
“成!”她抽回手,把剩下的半块饼塞进他兜里,“我就爱瞧你这股子较劲的劲儿!明儿我让我家那口子把修自行车的棚子腾出来,要是缺桌凳——”
“得嘞姐!”陆言推着她往门口走,门帘在两人身后晃出细碎的影子,“您就等着五天后过来尝菜吧!保准您吃第一口就喊‘哎呦喂’,第二口就把碗底舔干净!”
李婶走了好一会儿,灶台上的煤油灯还在跳。
陆言蹲在案板前,把那块老豆腐翻来覆去地看。
豆腐表面结着层薄皮,像块温润的玉,他用指尖轻轻一按,软嫩的浆水就从指缝里渗出来。
“爷爷说‘好厨子眼里,万物皆可成席’。”他对着空气念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板上的刀痕——那是爷爷当年切冬瓜时留下的,“一块豆腐能做麻婆,能做文思,能煎能炖能蒸……八凉八热一汤……”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案板上的豆腐照得透亮。
陆言摸出系统界面,盯着“素斋菜谱池”的锁头看了会儿,忽然笑出声:“行,就赌这把。明儿个早起,先把这豆腐拆了——”
他话音未落,后窗传来“扑棱”一声,是只夜猫子蹿上了老槐树。
陆言抬头时,月光正好掠过他的眉骨,在眼底投下团跃动的光。
后半夜起了风,吹得门帘“哗啦哗啦”响。
陆言裹着件旧军大衣蜷在灶前,怀里抱着本磨破边的《随园食单》。
他翻到“素菜单”那页,烛火在“豆腐十六法”几个字上跳了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清晨的雾霭漫进厨房时,陆言正用刀背轻拍那块老豆腐。
刀光起起落落,豆腐在他手下碎成比头发丝还细的丝,落在白瓷盘里,像堆半透明的云。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抬头正看见窗台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把晨露抖落在案板上,溅在那堆豆腐丝上,亮晶晶的。
“就这玩意儿……能做出啥花?”他盯着豆腐丝嘟囔,刀背在案板上敲出轻响,“系统啊系统,你可别坑我。”
风掀起门帘,带进来股湿润的青草香。
陆言望着案板上的豆腐,忽然笑了——这笑里带着股子狠劲儿,像春芽顶开石头时的那股子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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