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儿,我攥着书包带,盯着路边早餐店门口的红底白字招牌发愣。
再过三天就是妈生日了,前世这时候她正蹲在工地食堂洗锅,手泡得发白,围裙上沾着洗不掉的油渍——可今年,我得让她笑着过。
裤兜里的校牌硌得大腿生疼,我想起前世她总说“妈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蒸得一手好馒头”。
有次我帮她送馒头去菜市场,卖鱼的王婶啃着馒头直咂嘴:“秀枝姐这手艺,比老字号都强。”她蹲在三轮车边剥葱,耳尖红得像熟虾,嘴上说“瞎夸”,手里的葱却剥得更利索了。
对了,就办个“馒头节”。
我踢飞脚边的小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的花坛。
把妈生日藏在活动里,既不用大张旗鼓让她心疼钱,又能让左邻右舍都来夸她手艺——前世她缺的,不就是这些热乎的喝彩么?
第二天午休,我借了班主任办公室的电脑。
鼠标在画图软件里晃,先画了个圆滚滚的馒头,用暖黄填充,边上冒几缕蒸汽。
标题用粗体楷体写“秀枝馒头铺首届馒头节·感恩回馈”,右下角加一行小字:“献给最温暖的手艺妈妈”。
打印的时候纸卡有点皱,我用字典压了半节课,等放学时摸起来已经平展展的。
“小慧,帮个忙呗?”我堵住正要收拾书包的同桌,把海报往她桌上一摊,“你朋友圈人多,帮我发两张?就说周五早上八点,买三个馒头送豆浆,前二十名送手写祝福卡。”小慧盯着“手艺妈妈”那行字,突然笑出俩酒窝:“你妈上次给我带的紫薯馒头我妈还念叨呢,我这就发!”她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三张,配文:“我同桌家馒头铺要搞大事!手作馒头+现磨豆浆,周五冲不冲?”
社区团购群的消息当晚就炸了。
王婶第一个回:“必须冲!上次那南瓜馒头我家小孙子能吃俩!”开文具店的李叔发了个“红包”表情:“给我留十个,我闺女当早餐。”我趴在被窝里刷手机,屏幕光映得鼻尖发亮。
妈在客厅擦桌子,爸爸哼着小调修自行车,前世此时他们该在为下个月的房贷吵架的,可现在——我关了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笑。
变故出现在活动前一天下午。
我刚把最后一张海报贴在社区公告栏,远远就看见馒头铺门口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背对着我,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
妈系着蓝布围裙站在柜台后,手里的擀面杖悬在半空,脸上挂着客气又生疏的笑。
“周师傅的儿子吧?”男人听见脚步声转过来,国字脸,左眉骨有道浅疤。
他伸手要拍我肩膀,我往后退半步,他的手就僵在半空。
“我是立诚,和你爸在研究院一块儿开过车。”他从西装内袋抽出张名片,“听说你们铺子生意不错?我这有个稳赚不赔的小项目,要不要让你爸晚上来我家喝两杯,咱细聊?”
我接过名片时指尖发紧。
“张立诚”三个字烫得慌,前世爸爸第一次提“老张”就是这时候。
他说老张介绍了个“投资项目”,周期短回报高,后来……后来我在医院签放弃治疗书时,爸爸攥着我的手哭:“那链接我点进去就出不来了……”
“我爸今晚要帮我妈备材料。”我把名片塞进裤兜,笑得像个普通初中生,“叔叔要是不急,等馒头节过了我让爸联系您?”张立诚的眼角跳了跳,突然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你妈生日快到了吧?”他从公文包掏出个红纸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不用了。”我挡在妈身前,听见她在我背后小声说“砚砚”。
我压着心跳,故意挠了挠头:“我们家不收礼的,我爸说交朋友要实在。”张立诚的笑没到眼睛里,他把纸袋收回去时,我瞥见里面露出半张“XX财富”的宣传单页——和前世爸爸藏在床垫下的那些,颜色一模一样。
当晚我等爸妈睡下,摸黑翻出张立诚塞给我的“项目资料”。
台灯调成最暗的暖光,纸页在指尖发出沙沙声。
第三页右下角有个二维码,我用妈妈的旧手机扫了,跳出来的网页标题让我后背发凉:“稳盈宝·每日返现”——前世爸爸第一次转账就是点了这个链接,五千块,连水花都没听见。
我把网页截图存在手机最隐蔽的文件夹,又把资料原样放回抽屉。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半边,风掀起窗帘角,扫过我搁在桌沿的手。
我盯着墙上爸妈的结婚照,爸爸穿着蓝布工装,妈妈扎着麻花辫,两人笑得比身后的白杨树还直。
“老张”,我对着空气无声说,“这次,我不会让你碰他们一根手指头。”
周五的天刚蒙蒙亮,馒头铺门口就排起了队。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掀开蒸笼,紫薯香混着豆香扑了满脸。
妈系着新换的碎花围裙,往豆浆桶里加糖的手直抖:“砚砚,你看王婶举着手机拍呢……”
“秀枝姐!”王婶举着手机挤到柜台前,“我发朋友圈了,配文‘全小区最好吃的馒头在这’!”李叔的闺女举着祝福卡蹦跶:“阿姨生日快乐!我妈妈说你蒸的馒头比蛋糕还甜!”
妈往竹篮里装馒头的手顿住了。
晨雾里她的眼睛慢慢红起来,先是鼻尖泛粉,接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围裙上。
她绕过柜台,把我搂进怀里,身上带着蒸笼的热气和面粉香:“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我拍着她后背,瞥见爸爸在里屋抹眼睛。
队列里不知谁带头喊了句“秀枝馒头铺生日快乐”,人群跟着起哄,笑声撞得玻璃窗嗡嗡响。
阳光从东边爬上来,把“感恩回馈”的海报照得发亮,“手艺妈妈”那行字被镀了层金边。
收摊时豆浆桶见底了,装馒头的竹篮空了三个。
妈数着零钱,突然抬头说:“砚砚,要不咱找个稳定的送货渠道?”她指着堆在墙角的空纸箱,“今天李叔说想往他店里供货,王婶说她女儿学校食堂也想订——”
我蹲下来帮她理零钱,硬币在塑料筐里叮当作响。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我抬头望去,看见张立诚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街道,车窗摇下条缝,有道目光扫过馒头铺的招牌。
我捏紧手里的硬币,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但没关系,该来的,我都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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