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背上那道金纹，它正沿着血管往小臂爬，像条活过来的金线，每移动一分，便有细针扎进骨头里。
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像被搅乱的溪流，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额角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衫上，洇出深色的点。
昭？苏清欢的手覆上来，她的指尖带着常年熬药的苦香，搭在我腕间时却在发抖。
我抬头看她，她眼尾的细纹绷得笔直，原本清亮的瞳孔里浮着层霜——这是她当年给濒死弟子施针时才会有的神情。
灵力乱得像被搅浑的潭水。她另一只手按在我后颈，神识探进来的瞬间，我听见她倒抽一口气。这纹路......在啃你的神魂。
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颤，苏清欢行医百年，哪怕面对化神期修士的伤势都能稳如悬壶，但此刻她的手背上暴起细青血管。
我勉强扯出个笑：当年我被浓硫酸烧穿实验服，你不也说疼是好事，说明神经还活着？
她没接话，转身从药囊里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
《归墟残卷》的封皮在风里簌簌响，我认得这是她从极北冰窟里寻来的上古医典，原本只记载着驻颜丹方，此刻她翻到某页，指腹划过上面的朱砂批注：终焉神座的印记，会以契约形式寄生。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残卷里说，神座崩塌时，意志会找新宿主...
傀儡？林雁秋的刀突然出鞘三寸，寒芒映得她眉峰更利。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侧，断风刀的刀柄被她攥得发白——那是当年她押运玄铁被水盗围杀时才有的握法。那老东西（指守门人）不是被你拆了神座？
神座是崩了，可它的意志早渗进苍澜界的规则里。我压下喉间的腥甜，金纹已经爬到肘部，皮肤下的血管泛着不正常的金色，就像......就像前世往水泥里掺了钢筋，拆了楼，钢筋还埋在土里。
顾九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像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额前碎发被冷汗黏成绺。别说话。她闭着眼，睫毛剧烈颤动，命运线......在打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胸口的纪元之钥突然发烫，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正发出淡金色的光，和手背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顾九娘猛地睁眼，眼底映着钥匙的光：印记在找它！
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所以强行封印会让它们撞得更狠。我替她把话说完。
前世做物理实验时，两个同频的音叉会互相共振，此刻想来，这金纹和钥匙怕也是这般道理。
林雁秋当地一声收刀入鞘，震得脚下碎石乱滚：回青水镇。她扯下披风裹住我肩膀，动作重得像要把我嵌进她骨头里，镇北镖局的密室能隔绝神识，清欢的药庐有千年寒玉床，九娘的命数盘......她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总能找出解法。
苏清欢已经开始收《归墟残卷》，帛书在她手里发出脆响：我需要取寒潭里的冰蝉蜕，还有你当年采的忘忧草——
先赶路。我打断她，攥住她采药的手。
金纹已经爬上锁骨，每寸皮肤都像被火烤着，可我能感觉到，远处天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逼近，像块磁铁在吸着金纹。那东西等不及了。
顾九娘突然拽住我的衣角，她抬头时，我看见她眼底有细碎的光，像当年我替她算概率破克夫谣言时，她站在青水镇街头，阳光穿过她发间的野花：昭哥哥，你记不记得？她轻声说，当年你说命运是概率的累积，现在......她吸了吸鼻子，现在这概率，我算到了。
林雁秋当先跃上她的乌骓马，伸手拉我：废话什么，上马！她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硌得我生疼——这疼让我安心，像抓住了块烧红的铁，疼得真切，便不是梦。
苏清欢翻身上了我的青骢，她的药囊撞在我后背，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到镇口先扎针，我带着最新配的镇神散......
顾九娘最后上马，她的小马驹跟在后面，马蹄声碎得像落雨。
我回头望了眼崩解的神座遗址，那些古字界碑还在冒黑烟，可风里已经有了新道的气息——清欢说的更宽的大道，此刻正托着我们的马蹄。
金纹爬到后颈时，我听见山巅传来一声鸟鸣。
那不是苍澜界的鸟。
我下意识转头，看见远处最高的山巅上，立着道黑影。
他背对着我们，身上的黑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着的玉简——那玉简正泛着和我手背金纹一样的光，像两颗隔着百里的星，在暗夜里互相打着暗号。
看什么？林雁秋回头问我，她的刀又出鞘了寸许。
没事。我收回目光，攥紧腰间的纪元之钥。
钥匙的温度已经烫得能烙伤人，可我知道，有些事，该来的，终究要来。
青水镇的镇牌已经在望，那两个被我当年补过漆的青水二字，在暮色里泛着暖黄的光。
只是这一次，我们身后多了道影子——比夜色更浓，比山风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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