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燃烧的记忆残片钻进她指缝时，花烬听见玄夜在身后闷哼一声。她猛地回头，看见妖皇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那双总是含着霜雪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陌生的茫然。
三刻钟。玄夜的手突然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让她撞进他胸膛，本皇的记忆......只剩三刻钟。
花烬的指尖陷进他腰间玉带，青铜兽首硌得掌心生疼。她嗅到玄夜衣襟间熟悉的沉水香，却混进了陌生的血腥气——那是记忆消散时灵台崩裂的征兆。
来得及。她挣开桎梏，将赤鸢命焰凝成的红绳系在玄夜腕间，忘川水倒流三百里，足够找回你的...
话音戛然而止。
玄夜突然掐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骼。他眼底翻涌的黑色雾气里，渐渐浮起捕食者打量猎物的神色。
你是谁？妖皇的声音像淬了冰，为何知晓本皇的......
花烬喉间泛起腥甜。她早该料到——当记忆消散到某个临界点，玄夜会本能地防备所有接近者。红绳在男人腕间发出刺目血光，那是赤鸢用命换来的最后庇护。
你的债主。她掰开钳制自己的手指，在玄夜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将额头抵上他心口，欠我三坛醉仙酿，两件鲛绡衫，还有......
一次冥婚。玄夜突然接话，眼中黑雾裂开一道缝隙。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花烬后颈的疤痕，那是上次在锁灵渊为她挡天雷时留下的印记。
彼岸花突然在四周疯狂生长。
血红花瓣卷住他们脚踝时，花烬听见忘川水倒流的轰鸣。玄夜揽着她跃上奈何桥残垣，桥下浊浪里浮沉着无数记忆碎片——有她偷他外袍当赌注的月夜，有他替她绾发时折断的玉簪，更多是零星的战火与残肢。
抓紧。玄夜的声音开始断续，像接触不良的传音符。他带着她冲向忘川源头，银发在疾风中散成雪色瀑布。
花烬突然被甩了出去。
她撞碎无数盏引魂灯，最后跌进一片血色花海。离渊的玄铁靴碾住她手腕时，魔君袖间坠着的记忆水晶正映出玄夜消散前的最后画面——妖皇独自站在三生石前，石上关于花烬的记载正被某种力量快速抹去。
本君等了九百年。离渊俯身时，发间骨饰发出脆响，就为看你发现真相时的表情。
花烬的烬火突然失控。
赤红火焰顺着魔君衣袍攀援而上，却在触及他心口时诡异地熄灭。离渊大笑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与花烬灵台同频跳动的暗纹——那是第十九章被种下的魔心在共鸣。
共享烬火？花烬咳出带火星的血，你明明......
本君要的是同命契。离渊指尖凝出黑色咒链，当世上最后一个记住你的人消失，神女本源才会真正觉醒。
咒链刺入她心口的瞬间，整个冥界剧烈震颤。
花烬看见奈何桥在身后崩塌，玄夜的身影正被血色雾气吞噬。离渊的咒语像毒蛇钻进耳膜，强迫她重复契约内容——以烬火为媒，以记忆为祭......
一道银光劈开血色苍穹。
玄夜踏着破碎的三生石坠落，银发彻底褪成雪白。他手中妖刀燃着前所未有的金焰，那是燃烧妖丹才有的色泽。花烬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就像赤鸢用命焰传递信息，妖皇正在焚烧最后的记忆换取力量。
斩！
金色刀光劈断咒链时，离渊发出非人的嚎叫。魔君心口的暗纹炸开血花，却笑得更加癫狂。他任由玄夜将花烬抢回怀中，手指结出最后一个诡谲的法印。
晚了。离渊抹去唇边黑血，契约已成，只差......
玄夜突然吻住花烬。
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吻里，花烬尝到妖丹燃烧的苦涩。玄夜的手按在她后心，将正在消散的记忆通过烬火渡给她——月下对弈的残局，锁灵渊里的雷劫，更多是零碎到拼不完整的温暖片段。
记住。玄夜的声音开始飘渺，记住你只是花烬......
离渊的狂笑突然凝固。
他看见本该消散的玄夜周身亮起刺目金芒，七十二枚妖丹同时燃烧的强光中，浮现出上古禁术的符文。那是比同命契更霸道的焚契——施术者以彻底消失为代价，斩断世间一切与受术者的因果羁绊。
你疯了！离渊终于露出惊恐，这样连轮回都......
玄夜最后看了花烬一眼。
那目光穿过九百年光阴，落在初见时她掷向他的那枚骰子上。妖皇化作漫天金焰的刹那，花烬听见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始终禁锢着烬火本源的最后一重枷锁。
离渊的狞笑回荡在虚空：现在，世上再没人记得真正的你......
花烬的瞳孔燃起白焰。
她看着掌心浮现的完整烬脉，突然明白了云弈的谎言、赤鸢的牺牲、离渊的执念。当玄夜的金焰彻底消散时，冥界下起了黑色的雪——那是被斩断的因果线在哀鸣。
黑雪落地的瞬间，所有彼岸花都朝她跪伏。
花烬拾起一片落在肩头的雪花，里面映出神女陨落前的最后一个微笑。她终于看清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以及对方唇间吐露的，足以焚尽三界的古老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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