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鹞第三日清晨自黑石崖上空盘旋而下，羽翼划破风雪，长鸣三声后稳稳落于巴图臂上。巴图取下缚在鹰腿的铜管，倒出一卷细皮纸，展开仅一行墨字：“巢未动，雪封如初。”他快步奔入主帐，将纸条呈至案前。
李世民正立于地图边，手指停在鹰巢标记处。他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递与房玄龄。房玄龄默然读罢，轻声道：“官府尚未察觉，账册仍埋原地。”
尉迟恭从帐外踏入，皮甲未卸，左腿布条已泛暗红。他盯着那张皮纸，皱眉道：“既然还在，何不趁夜取出？带在身上，才真正稳妥。”
“若取，反露破绽。”房玄龄摇头，“雪层厚逾六尺，掘必留痕。一旦有人巡查，见土翻动，立刻知晓有人知情。届时账册被毁，反失凭据。”
尉迟恭冷笑：“可若他们日后挖走，岂非再无物证？”
“不必取。”李世民开口，声音不高，却止住争论。他转身出帐，翻身上马，直奔黑石崖下。尉迟恭与房玄龄紧随其后。风雪未歇，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闷响。至崖底，李世民下马，亲自以铁杖探雪，深插三尺，再难寸进。他凝视雪面良久，忽将铁杖插入雪中，任其直立不倒。
“此雪封已逾月，无人迹，无扰动。”他回身望向二人，“账册若毁，是他们心虚；若存，是天意护法。我等所执者，非一纸残简，而是七环相扣之实。口供、密信、批文、军报、路线、印痕、人证——皆已齐备。纵账册永埋雪下，亦足以定罪。”
尉迟恭默然片刻，终将手中刀收入鞘中。
当夜，李世民召巴图与部落长老入帐。火盆边围坐数人，皆披厚袍，面色肃然。李世民取出三封密信，依次交予巴图。
“第一封，予你。若族中有乱，可召忠勇者集议。”
“第二封，送邻部首领。三月内遣使通盟，共守边道。”
“第三封，封存神庙石龛，三年内不得启。若有外寇再犯，可拆信，自有应援。”
巴图双手接过，郑重收入怀中。一名老者颤声道：“陛下留此主持，我族必安。”
话音未落，帐帘掀开，一名妇人抱着幼童跪入帐中，泪流满面：“求您留下！我夫死于马匪之手，如今首领被擒，若您一走，他们必卷土重来！”
帐内寂静。李世民缓步上前，扶起妇人，声音沉稳：“我带他走，不是为你们一部落，是为天下立规。若我留在西北，谁去京城问罪？谁去查那幕后之人？谁去让千千万万百姓不再受欺？”
他低头看向孩童，轻抚其头：“我今日离此，正是为了归来时，你们不再跪求。”
妇人抽泣着点头，退至一旁。长老们相继起身，齐齐躬身。
次日黎明，营地炊烟未散，人影已动。尉迟恭检查囚车，铁链紧锁，阿史那骨咄禄被缚其中，头颅低垂，不发一言。尉迟恭俯身查验镣铐，忽觉腿上伤口撕裂，咬牙撑住车栏，未吭一声。房玄龄走来，递过一只新药瓶，未语，只将文书箱重新捆扎，背于肩上。
李世民立于营门高处，蓝衫裹风，目光扫过部落帐篷。巴图率众立于道旁，手持长矛，肃然列队。李世民走下台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交至巴图手中。
“见此符，如见我。”
巴图单膝跪地，双手承符。李世民未再多言，翻身上马。马蹄扬起雪尘，队伍缓缓启动。囚车吱呀作响，随行于中。房玄龄骑马紧随其后，油布包裹的案卷紧缚鞍侧，绳结打得牢固。
风雪渐小，天光微明。队伍行出三里，李世民忽勒马回望。远处部落炊烟袅袅，几缕青灰融入晨雾。一名孩童跑出帐篷，仰头望天，似在看那盘旋的雪鹞。
他收回目光，抽出腰间短匕，割断一截马缰残绳，随手抛入雪中。
“走。”
队伍加快速度，穿入北向山谷。雪地留下一串马蹄印，渐行渐远。
尉迟恭策马靠近囚车，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阿史那骨咄禄忽然抬头，嘴角微动，似欲开口。
尉迟恭目光一凛，刀鞘轻撞囚栏，发出金属脆响。
囚车继续前行，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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