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风呼呼地刮着，卷起枯黄的树叶，沿着墙根“簌簌”地掠过。苏晚晚孤零零地蹲在青石板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袖口那粗糙的粗麻布料。那布料硬邦邦的，扎得皮肤生疼，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第一次穿上这身宫女服的时候，浑身都被扎得难受极了。她也忘不了入宫那天，自己被人连推带搡地推进钟粹宫那扇斑驳的朱漆门，那门上面的红漆都掉了不少，一块一块的，显得格外破败。
可这一回，再也没有人来推她了。
“苏晚晚，钟粹宫当差。”领头的太监扯着嗓子念完她的名字，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随手翻了一页名册，好像她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赶紧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垂下的眼帘巧妙地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清明。
这一世，她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钟粹宫处在冷宫的边缘地带，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很少有人来往。就连阳光好像都不愿意光顾这里，总是绕着走，使得这里终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她迈着缓慢的步伐，穿过宫门前铺满碎石的小径，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就像是某种隐秘的预兆，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迎面走来的宫女们，个个面色寡淡，低眉顺眼的，脚步匆匆地就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多看她一眼。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里面，有前世害她的坏人，也有她必须利用的人。
“新来的？”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苏晚晚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年长些的宫女站在廊下。这个宫女穿着比普通宫女要讲究一些，鬓边还别着一根银丝缠枝簪，一看就是有点身份的。她知道，这就是钟粹宫的掌事宫女——周嬷嬷。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说道：“奴婢苏晚晚，见过嬷嬷。”
周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你倒是来得巧，今晚正好缺个人值夜班。”周嬷嬷慢悠悠地说道。
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可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神情，说道：“回嬷嬷，奴婢初来乍到，怕把差事办砸了。”
“哦？”周嬷嬷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怎么？第一天就想着偷懒？”
周围的几个宫女听了，纷纷低下头，憋着笑，好像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苏晚晚心里冷笑一声，但面上却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微微皱着眉头，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说道：“奴婢不敢，只是……今早身子不太舒服，怕夜里出什么岔子，反倒耽误了嬷嬷的安排。”
她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果然，周嬷嬷的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挥了挥手，说道：“罢了，先去后厨帮忙吧。”
苏晚晚暗暗松了一口气，可心里也明白，这看似随意的一句推脱，实际上却让她避开了前世那个致命的陷阱。
那一夜，她本来应该替别人值夜的，结果被人陷害，在冷宫的深处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如今，她总算是活下来了。
后厨里，熊熊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光影不停地跳跃着。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荷。
小荷是前世和她同一批入宫的女孩，后来成了端妃的心腹。苏晚晚还记得，她死前最后看到的，就是小荷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被人拖走的模样。
此刻，小荷正蹲在灶台旁边择菜，动作十分娴熟，神情也很平静。苏晚晚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哪房的？”
小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我在东厢。”
苏晚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但她已经把这个眼神太静、语气太淡的女孩记在了心里。
她转身继续干活，手里的竹篮很快就装满了刚摘下来的青菜，水珠顺着叶片滑落下来，滴在地上，洇出了一小片湿痕。
夜幕渐渐降临，钟粹宫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苏晚晚回到了分配给新宫女的偏房。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木桌。她坐在床沿上，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心里思绪万千。
她重生回来，并不是为了复仇。
而是为了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清醒。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宫里就响起了晨鼓。
苏晚晚赶紧起身洗漱，换上干净的衣裳，提着灯笼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昨晚她观察了一番，发现钟粹宫虽然冷清，但是规矩可不少，尤其是每天清晨都要向掌事嬷嬷报到。
她走到殿前的时候，已经有几名宫女在等着了。周嬷嬷还没有来，大家都在低声交谈着，时不时地瞥她一眼，神色各不相同。
“听说昨晚她推掉了夜班？”一个宫女低声说道。
“可不是嘛，我看她就是怕吃苦。”另一个宫女接话道。
“哼，能进宫的哪个不是苦命人，装什么娇弱。”又一个宫女不屑地说道。
苏晚晚听着这些议论，就像没听见一样。她早就习惯了这些流言蜚语，更知道在这个地方，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周嬷嬷终于出现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手里端着茶盏和点心。
她坐到主位上，接过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今日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话音刚落，苏晚晚突然上前一步，手中的托盘一歪，茶盏“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嬷嬷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
苏晚晚立刻跪了下来，说道：“奴婢失手了，请嬷嬷责罚。”
她低着头，眼睛却偷偷地扫过周嬷嬷的袖口——那里残留着些许香灰的痕迹，颜色暗红，气味也很异样。
她心中一动，借着收拾碎片的动作，悄悄地嗅了一口。
那香气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地透出一股御膳房特供香料的味道。
这种香料，普通宫女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周嬷嬷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猛地一收袖子，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还不退下！”
苏晚晚低着头退到了人群的后方，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确定了，周嬷嬷肯定有问题。
而且，很可能和某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有联系。
她不动声色地站回队列，可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画面——
一双布满溃烂伤口的手，正紧紧地攥着一封密信。
那画面虽然短暂，但是却十分清晰，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一下子愣住了，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是……
视觉残像？
难道她前世的记忆，竟开始以这种方式回馈给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就绝对不会再做任人宰割的棋子。
她要成为执棋之人。
夜色再次降临，钟粹宫被一片寂静所笼罩。
苏晚晚独自一人走在回房的小路上，脚步放得很轻很慢，目光却始终警觉地扫视着周围。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她立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那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转过身，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拐角处，正是昨天在后厨遇到的小荷。
“你想做什么？”苏晚晚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小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道：“你不该进宫。”
苏晚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进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荷就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苏晚晚站在原地，望着那条空荡荡的小路，心头涌起了一丝凉意。
她知道，自己已经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夜风轻轻地拂过，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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