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了怀中那封沉甸甸的第三封信,信封的边缘有些粗糙,硌着我的掌心。
青阳城的东门,曾经车水马龙,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甜腻,像是有人在这里同时焚烧着上好的沉水香,又混杂着雨后泥土与腐烂落叶特有的腥气。
这两种味道,本该是截然不同的,此刻却诡异地交融在一起,吸入鼻腔,让人有种莫名的躁动和不安。
我警惕地扫视四周。
破败的牌坊歪斜地立着,上面的雕刻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几个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
牌坊之后,便是大片的乱葬岗,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间或能看到几座孤零零的新坟,那是最近饿死或病死的流民最后的归宿。
更远处,是流民们用破布和烂木头搭建的窝棚,死寂一片,仿佛里面的人都已化作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可怕。
除了那挥之不去的异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定了定神,抬脚跨过了东门牌坊的门槛。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那股香气也变得更加浓郁,几乎要钻进我的骨头缝里。
我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穿过这片不祥之地。
前方是一座断桥,桥面塌陷了一半,露出黑黢黢的桥洞,底下是干涸的河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我小心翼翼地从尚算完好的半边桥面走过,心中默念着平安。
就在我即将踏上对岸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桥下那片唯一积存着些许雨水的洼地。
水面倒映出的,除了我略显狼狈的身影,赫然还有两个模糊的人形!
一前一后,就跟在我的身后,他们的步伐,他们的姿态,竟然与我分毫不差,如同我被拉长扭曲的影子,又像是从我身上剥离出去的魂魄。
我的头皮猛地一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明明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身后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左手紧握的梆子猛地一震,清脆的“梆”声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响,显得格外突兀。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挂在胸口的虎符陡然发烫,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就在梆声响起的那一刻,我身后靠前一些的那个身影,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朝我扑了过来!
它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阴冷的恶风。
“滚开!”我厉喝一声,梆子再次急促地敲响,发出一连串“梆梆梆”的声音。
胸前的虎符应声而动,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在我周身迅速扩展,形成一道弧形的屏障,将我和那扑来的身影隔绝开来。
“滋啦——”一声轻响,像是滚油泼在了冰块上。
扑来的身影撞在金色光芒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猛地被弹了回去。
金光余威不减,将另一个试图靠近的身影也逼退了数步。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我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东西”的模样。
前面那个,身穿一套早已褪色腐朽的官服,面容枯槁,双眼深陷,里面燃烧着两团幽绿的火焰,浓烈的怨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后面那个,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穿着素色的衣裙,发髻散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悲怆与绝望。
我的心脏狠狠一抽!
这两个亡魂,我认得!
他们的形象,他们的怨气,他们的悲伤,与我之前处理过的第七封和第八封“生死信”中的描述,完全吻合!
他们,就是那两封信的寄信人!
他们不是应该已经随着信件的了结而安息了吗?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上了我?
“你不该……不该接下那枚虎符……”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官服老者,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中挤出来的一般,充满了不甘。
“你……注定……要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年轻女子的声音则飘忽空灵,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们并没有因为虎符的金光而退却,反而一左一右,围着我缓缓地旋转起来。
那股沉水香与腐叶香混合的气味更加浓烈,几乎要将我淹没。
他们的低语如同魔咒,一遍遍地在我耳边回响,试图瓦解我的意志。
我咬紧牙关,左手不停地敲击着梆子,维持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
金色光芒在他们的冲击下,忽明忽暗,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我能感觉到,虎符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胸口的灼热感也渐渐变成了刺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心一横,右手猛地抓起胸前的虎符,不顾那滚烫的温度,一把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嗡——”
虎符接触到我额头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力量,也像是我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被它强行抽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额头传来,眼前金星乱冒。
但与此同时,虎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如同一个小太阳,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
“啊——!”
两道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同时响起。
只见两道凝实的金光从虎符中射出,如同两支利箭,精准地穿透了老者和女子的胸口,将他们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们身上的怨气和悲怆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身影也变得透明起来。
我浑身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额头上的虎符依旧散发着余温,但那股抽离我精气神的感觉却让我头晕目眩。
“你……你躲不过……第九封信的!”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散之前,两道充满怨毒的诅咒,如同尖针般刺入我的耳膜。
第九封信?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不敢在此地久留,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片诡异的东门。
直到熟悉的当铺大门出现在眼前,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股萦绕不散的异香似乎也被隔绝在了身后。
我伸出手,刚想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门内却突然传来铜炉童子惊恐到变了调的尖叫:
“周大哥!不好了!炉子里……炉子里多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你的!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你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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