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着穿过锦衣卫衙门那高耸入云的围墙，如一头狂野的猛兽，将檐角的铜铃撞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苏斗焕一脚迈入大堂，那脚步声在青砖地上“咚咚”作响，于寂静之中格外清晰，似是敲在了人心上。
他未作丝毫啰嗦，径直将从密室取出的那叠账本与信件“啪”地掷于桌上。
“千户大人，我回来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千户缓缓抬起头，目光落于那堆泛黄的纸张，眼睛瞬间眯起。
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猎犬，透着一丝警觉与兴奋。
“辛苦了。”他口中言语平淡，手指却轻轻摩挲着那叠纸页，他的手指骨节粗大，宛如老树上扭曲的枝干，饱经岁月的磨砺。
苏斗焕立于原地，纹丝不动，双唇紧闭。他心中清楚，这一步走得何等惊险——并非惧于证据不够有力，而是担忧将证据交到了不该交之人手中。
千户翻阅了几页，忽然轻轻一笑：“好小子，果真让你挖到关键所在了。”
“正是。”苏斗焕干脆利落地回应，“不仅是账房先生之事，背后牵连之广……远超咱们预想。”
千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既有几分赞赏，又有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
“你做得不错。”他慢悠悠地合上账本，“不过，你以为仅凭这些便能扳倒他们？”
苏斗焕嘴角微微上扬：“能扳倒几个便是赚了。”
千户微微一笑，并未接话，抬手轻拍两下。
门外旋即走进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人进来。
此人正是那账房先生。
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显然刚遭受过刑罚。
然而，当他目光扫到那几本账本时，整个人猛地一颤，仿若遭了雷劈一般。
“不可能……”他小声嘟囔着，“那些东西……怎会还在？”
“怎么，不认得了？”千户淡淡地问道。
账房先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不甘：“你们……你们根本不知招惹的是谁！”
“哦？”千户眯起眼睛，“那你且说说，我们招惹的是谁？”
账房先生紧咬着牙，死死盯着千户，似在权衡利弊。
千户面不改色，一挥手。
旁边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拎起一根铁链，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账房先生的脸抽搐了一下，终于开了口：“我说……但我有个条件。”
“说。”
“我要活命。”
“你都活到如今了。”千户冷笑一声，“还妄图谈条件？”
账房先生苦笑着说道：“我知晓的事情太多，倘若我死了，便无人知晓了。”
千户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行，只要你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我保你一命。”
“好。”账房先生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此事最早始于兵部，有个名叫赵文远的侍郎，是他率先搞的鬼。而后势力愈发庞大，最后……连睿亲王都掺和了进来。”
千户眉头一皱：“睿亲王？”
“正是。”账房先生点头道，“他是最大的靠山。”
“所有虚报的军资、粮草，最终都进了他的府邸。”
“表面上是国库亏空，实际上……全落入了他们的腰包。”
“还有呢？”千户声音低沉地问道。
“还有……”账房先生顿了顿，看向苏斗焕，“还有你的上司。”
千户未动声色，苏斗焕却笑了。
“我的上司？”他问道。
“便是那位千户大人。”账房先生压低声音说道，“十年前，他亲手灭了一个贪官满门。但那个人，实则只是个替罪羊。”
千户的眼神微微一变。
苏斗焕却丝毫不显惊讶。
“所以，你是想说，我这位千户大人，早已知晓这些人是谁，却一直按兵不动？”他笑着问道。
“没错。”账房先生点头，“因为他也在等个时机。”
“等什么？”
“等一个能将事情彻底说清楚的人。”账房先生看着苏斗焕，“比如你。”
千户终于开口：“你颇为聪慧。”
苏斗焕看着他，眼神平静：“我向来不蠢。”
“那你如今打算如何行事？”千户问道。
“我不知晓。”苏斗焕耸耸肩，“但我这人腰杆子硬，做不了他人的棋子。”
千户笑了。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外面的黑夜。
“你可知晓？”他说，“当年我亦是这般想法。”
“后来呢？”
“后来我发觉，你若不当棋子，便得当棋手。”千户回头看着他，“你想尝试一番么？”
苏斗焕未语。
他自然想试一试。
但他也清楚，一旦应允，便再无回头之路。
“容我思量一番。”他说道。
千户点点头：“行。不过，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建议你前往兵部一趟。”
“为何？”
“因为那儿还有最后一本账册。”千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本账册，才是真正致命之物。”
“是谁的？”
“是你师父的。”
苏斗焕眼睛陡然瞪大。
“你说什么？”
“我说。”千户缓缓吐出四个字，“你师父，苏指挥使，当年并非被冤枉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早已陷入这个局中。
而这场戏，方才拉开帷幕。
绣春刀在他腰间轻轻晃动，窗外的月光洒在上面，闪烁着寒光。
他转身走出大堂，脚步沉稳，后背挺直。
身后传来千户的声音：“记住，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苏斗焕并未回头，只说了句：“包括你？”
千户沉默片刻，轻笑一声：“自然。”
他推开门，夜风吹拂在脸上。
街道静谧至极，唯有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系统。”他小声喊道。
【叮——】
机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调侃：“宿主，你此刻是否觉得，自己仿若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
“你说呢？”苏斗焕冷笑一声。
“我觉着啊，你如今已无路可退了。”
“那你还在此处废话？”
“废话亦有用处，起码证明我还活着。”
苏斗焕脚步不停，眼神却愈发冷峻。
“接下来，该轮到我出招了。”
他紧紧握住绣春刀，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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