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彻底黑了。信号栏那个孤零零的“E”像只濒死的苍蝇，最后抽搐一下，彻底熄灭。林默攥着这坨冰凉的破砖头，还保持着刚才接电话的姿势，话筒那头王师傅报价的余音似乎还在耳朵里嗡嗡震——什么高空作业附加费、特殊结构胶单价、三天内完工的抢修费……一堆数字搅着他脑子快成浆糊。
“一万八千六……”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黏黏糊糊，跟灌了胶水似的。手机屏黑了，王永强那张扫描报价单上的血淋淋数字却像是在视网膜上投了影，又黑又粗的加粗体，鲜红的圈，还有短信末尾那黄豆笑脸，跟个催命符一样钉在那儿。
他猛吸了口气——呕！一股浓得齁鼻子的、带着铁锈和馊水的腥膻味猛地呛进来！是厨房门口那片“光瀑奇迹”残存的战场。空气清透是清透了，可那股味儿像用劣质消毒水刷了十年的公共厕所，后劲儿比王大爷炖了仨钟头的萝卜汤还冲！
他捂着嘴干呕了一下，胃里翻腾。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块被烛的神光强行漂洗过、干净到能照出他鬼影的瓷砖地。太干净了，跟周围满是油点子、泡面渣的地毯和落满灰的桌腿一比，扎眼得厉害。干净得…邪门。
他揉了揉被消毒水气味刺得发酸的眼睛，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沙发扶手——那个唯一没沾灰的绒布面。
没了？
金毛呢？
沙发上空空荡荡。那抹温暖的、流金溢彩的小小身影，不见了。刚才还盘踞在那里打小呼噜的烛，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小块被压得有点变形的绒布凹陷，证明曾有过重量。
林默脑子里那根快被扯断的弦猛地一紧！王永强的账单还没弄明白，电脑炸了，现在这活祖宗还玩失踪？！
他噌地站起身，带得头顶那块被他用硬纸板和胶带糊上的破洞边缘哗啦轻响。“烛？！烛大人？！”声音干得劈了叉，在安静得过分的房间里炸开，又被四壁油腻的墙纸和破地毯吸得干干净净，只剩点儿回音。
没有回应。没有呼噜。没有炸毛。什么都没有。
他心脏狂跳，也顾不上裤脚蹭到墙角那摊半凝固的泡面油渍了，几步冲到沙发前。视线焦躁地扫过沙发缝隙——只有几根不明来历的灰白色猫毛（昨晚烛自己舔下来的？）。地板上——刚才那片光瀑净化的地面光洁如新，别说猫爪印，连粒灰尘都找不着。茶几底下？杂乱的电源线和插座中间空荡荡。
人呢？猫呢？！那么大一个创世神呢？！刚才还被光耗能、还他喵的在打小呼噜呢？！这屋子就那么点大！她还能破墙飞了不成？！
厨房？林默旋风般冲进厨房。水槽底下——刚才爆出污水的那个黑洞——被一片黑黢黢的、湿哒哒的油污重新堵了回去，边角缝隙里渗着几滴浑浊的水珠，缓慢地聚集，再滴落，仿佛之前那场光瀑清洗从未发生过。除此之外，水管归位，地上依旧脏污湿滑，根本没有任何被猫科生物踏足过的痕迹。
储物间堆满了发霉的纸箱和旧家电，连个下脚的空隙都没有。
阳台？紧闭的塑料拉门，门框缝隙脏得包了浆，一只油亮的普通蟑螂正悠闲地从墙根爬过。
没有。哪儿都没有。
林默僵在厨房和客厅交界那片“干净得可疑”的瓷砖边上，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慌和无力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滑，冰得他一个激灵。账单，电脑炸了，唯一可能的靠山（虽然破坏力惊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底下蒸发了？
叮铃。
一声短信提示音，异常清晰，穿透了屋子里那层令人窒息的死寂。不是他的手机。他那块破砖头还死尸一样躺在地上。
林默猛地扭头——
是烛那台被遗弃在沙发角落的旧平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自己亮了起来！廉价塑料外壳边缘的缝隙里，那圈象征开机的幽微冷光，在昏暗的室内格外扎眼。屏幕正中央，没有熟悉的APP图标，没有任何操作界面，只有一条占据全屏的、散发着诡异幽蓝色调的信息，如同嵌入在黑暗背景上的冰冷墓碑：
??【核心节点锚定偏差：已修复0.73%】
【次位面逸散追踪记录：未载入】
【能耗支出列表（节选）】：
[次级能量场：光热转化（修复地板瓷砖）-0.000012%]
[通讯中继负荷（本地座机号：XXXXX）-0.0000034%]
[低阶熵逆转（污垢处理）-0.**%]
…………
【剩余总储备能量：99.**%】??
一串串冰冷晦涩的字符和数字，滚动浮现。
林默一个字都看不懂。但那几个字眼像钩子一样挠心：能耗支出？光热转化？污垢处理？本地座机号？！他猛地想起刚刚那个断掉的电话！王永强介绍的什么鬼刘师傅？
就在这时，屏幕最下端，又一行字体稍大、颜色鲜亮如血的字迹跳了出来，如同最后通牒：
??【权限警告：基础运维任务已完成】
【核心协议强制执行：代行者约束力不足，节点休眠优先启动】
【预估修复耗时：地球公转周期单位：≥1（最低配给模式）】
【备用修复建议节点坐标：城西区（已标记）】??
鲜红的箭头指向屏幕角落一个闪烁的、针尖大小的红色光点。在平板自带的、像素模糊粗劣的本地地图APP缩略图角落里，一个位置被反复高亮——一个废弃的、地图上都懒得标注的破败角落：??城西区“星辉科技园”C地块（烂尾楼群）??！
紧接着，屏幕上的幽蓝文字如退潮般急速黯淡、消失。平板屏幕“啪嗒”一声再次熄灭，那圈廉价的冷光也随之消失，重归一片死寂的漆黑。仿佛刚才那幽灵般浮现的信息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只有林默还僵立在原地。喉咙发干，手心冰凉的汗水浸湿了裤缝。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漩涡：消失的猫（神？）、看不懂的耗能清单、那个该死的本地座机号码、还有地图角落那个闪烁的光点坐标——“城西区”、“烂尾楼群”、“星辉科技园C地块”……
王永强的账单、房东催命的邮件、被炸了脑回路的电脑、还有李姐那张怒气值拉满的青脸……一张张脸孔、一串串数字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搅成一锅浆糊。
手机屏幕幽幽亮起又熄灭，王永强的短信提示还在执著地跳动着。林默深吸了一口气，那浓郁的消毒水味混着铁锈的腥膻味依旧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
他弯腰，沉默地捡起地上那块冰冷的砖头手机。屏幕解锁，点开短信箱。王永强的笑脸表情隔着屏幕对他发出无声的嘲弄。他那点存款的幻影在一片混沌的数字海洋里沉浮。
烂尾楼？他去那种鬼地方找什么？一只猫？还是一台坏掉的平板所指的、什么狗屁“修复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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