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林哥！林组长！！！”一个有点破了音的年轻男声跟带钩子似的，隔着无线耳机猛力往林默耳膜深处钻，又急又脆，扎得他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林默背脊紧抵着冰凉的货架铁皮，蹲在成堆促销卫生纸的廉价阴影里，浑身僵得像块出土的陶俑。左手兜着那个油腻的纸杯，杯底的小金毛烛刚把最后一块萝卜囫囵吞下，还沉浸在汤汁的余韵里，喉咙底下发出断断续续的、蒸汽火车过旧铁轨般沉闷的“呼噜噜……咯噔”，小脑袋瓜整个泡在汤面薄薄的油花下，热气熏得她鼻尖上的绒毛根根倒竖。右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粗糙颗粒的瓷砖抠出印痕。他目光死死钉在脚尖那片溅了油星的水磨石地上，视线有些发虚，喉结艰难地上下滚了一下，口腔里全是关东煮甜腻的余味，混着王永强那句“两万打不住”的血腥气，堵得慌。
“……喂？”这声应答像从干裂的墙缝里挤出来的尘埃，干涩得刮嗓子。
“哥！哥！救命！”小周的声音在信号不怎么稳的无线耳机里带着滋滋啦啦的背景噪音，更显凄厉，“你电脑死透了！服务器那头炸锅了！李姐脸都气青了！整个三楼都听她骂了！说方案要是丢了……”他声音猛地压低，气息急促，“……就让、让咱俩卷铺盖滚蛋！”那“滚蛋”两字砸得又重又哑，还带着点哭腔。
方案！林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根更粗的钢筋猛地插进太阳穴，旋转搅动！下午刚做了一半的投标主提案！还没保存！电脑死机？！他眼前发黑，额角一层细密冰冷的虚汗瞬间渗出来。
“什么…什么叫死透了？”林默的声音竭力维持平稳，牙齿却在暗中咬得咯咯作响。
“黑屏啊哥！跟昨晚修POS机那小马哥的机器一个鸟样！滋啦一声儿冒烟了！机箱后头一股子焦糊味儿！我、我手快给你把电源拔了……”小周的声音哆哆嗦嗦，“现在、现在咋办啊哥？！李姐就差把鼠标砸人脸上了！说你这活儿今天交不出，项目丢了，谁也别想好……”
“焦糊……？昨晚……”林默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昨晚烛不耐烦的动静过后，那POS机的下场……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稳住！我、我马上找地方……试试远程……”
“远程？拿啥连啊哥？！你电脑都烧了烟了……”小周在那边带着哭音儿哀嚎。
冷汗顺着林默的额角滑下，流过鬓角，渗进廉价衬衫的领口。左臂弯里那个油腻滚烫的纸杯还沉甸甸地压着，烛浸在汤里的脑袋枕着他的小臂，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满足余温。右耳朵里灌满了小周带着哭腔的催命符。王永强那根扭曲的破钢筋在脑浆子里转圈放大。李姐那张平时就法令纹深刻、此刻大概已经青黑如锅底的脸……仿佛透过耳机里滋滋的电流，清晰地悬浮在他眼前，眼神冰冷得刺骨。
左肋口袋里装着个刚刚差点掀翻半个便利店的活祖宗。
右耳朵边吊着个随时可能让他失业的电子催命符。
裤兜里还塞着张两万块的死亡账单。
他觉得自己像被架在油锅边沿的一块肥肉，火舌燎着左边裤管，冰锥抵着右边腰眼，底下的油锅还翻腾着“两万元起”的气泡。
就在小周还在耳机里急吼吼地嚷着“哥你倒吱声啊！李姐过来了！她过来了！”那背景噪音里隐约还能听到远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哐哐哐”的声响越来越近的时候——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一阵绝对够老派、够响亮、带着二十年前座机电话特有穿透力的复古铃声，突兀地、极不搭调地，从林默屁股兜里闷声闷气地炸了出来！声音被布料捂着，嗡得厉害，但那份急切和存在感，愣是把蓝牙耳机里小周聒噪的求救和远处高跟鞋的杀气通通压下去了一截。
谁？！
林默的心尖跟着那老式铃声猛地一哆嗦！他下意识就去摸裤兜，指头却被无线耳机线绊了一下。脑子里疯狂过了一遍今天能给他打这种铃声的人物——老爹老娘？不可能，他们是视频通话党！诈骗电话？这年头还用这种铃声？他狐疑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电号码显示的是一长串…??本地区号码??？！
不认识的座机？
小周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尖着嗓子：“哥！李姐到我跟前了！快啊！快想办法啊！”背景音里一个刻意拔高的冰冷女声清晰传来：“林默他人呢？电脑死了？他项目死了我们整个组都得陪葬！”
林默脑门上的汗瞬间凉了半截。他一手还兜着个猫汤杯，一手攥着那嗡嗡作响的老式铃声手机，指尖都在发麻。李姐的怒吼像鞭子抽在耳边，陌生来电又催命一样响着……
妈的！不管了！先掐李姐这边！
他拇指哆嗦着就要划向蓝牙耳机的接听模式键——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塑料卡扣被什么东西精准拨开的细微声响，极其突兀地，从他兜着纸杯的左臂弯里传了出来。
林默的拇指僵在半空。
他下意识一低头。
杯子里，烛泡在汤里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粘满油渍的金毛小脸上，那双熔金般的猫瞳里，一丝丝残存的温吞水蒸气被一种冰冷锐利的清醒取而代之。她小巧湿润的鼻头用力皱了一下，粉嫩的小耳朵极其警惕地、高频地抖动了几下，像是在捕捉那个陌生铃声里的特定波段。紧接着——
“咕咚。”
一个清晰无比的、像是在模拟某种特定电子信号的、极其单调短促的音节，如同弹珠落水般，被烛以一种绝对精确、毫无感情波动的腔调吐了出来！
林默脑子里“嗡”地一炸！这感觉……这感觉像是……密码？！暗号？！这铃声……不是打给他的？！
他盯着那串还在顽固嗡鸣、显示着本地座机号码的陌生来电，再看一眼烛那瞬间切换到警备模式、金瞳深处闪着绝对非猫类智慧光芒的眼神……一个荒谬到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如同冰锥般凿穿了所有焦虑的迷雾——
这电话……
根本他妈的不是打给人的！
它是……响给烛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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