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落地,碎裂声刺耳。
那抹在苏清影浓黑毒血映衬下幽幽泛起的诡异绿芒,如同淬毒的鬼火,死死烙印在正厅每个人的眼底,烧穿了所有虚伪的掩饰,也烧断了苏玉婉最后一丝侥幸的神经。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的血……是妖法!是那个贱人害我!李大人!父亲!你们要信我啊!”
苏玉婉的尖叫撕心裂肺,涕泪横流,精致的妆容被彻底糊花,混合着失禁带来的刺鼻骚臭,让她如同从泥泞里爬出的厉鬼,哪还有半分相府嫡女、京城明珠的仪态。
她拼命挣扎,想扑向那碎裂的瓷碗,仿佛要亲手抹去那耻辱的证据,却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李崇明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那碗中刺目的绿芒,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皇后娘娘的口谕和他此行的使命上!
他奉旨而来,是要体面地带人走,不是来亲眼见证相府嫡女身染剧毒、参与谋杀的丑闻!
东宫和凤仪宫的脸面,在这一刻被苏玉婉的血染得污秽不堪!
他猛地后退一步,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苏玉婉的眼神再无半分怜悯,只剩下被牵连的惊怒和急于撇清的冰冷。
“苏相!”
李崇明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惶,“此……此事……骇人听闻!下官……下官需即刻回宫,向娘娘与殿下……如实禀报!”
他只想立刻逃离这污秽之地,将眼前这烫手山芋和滔天丑闻,全数丢还给苏承嗣!
“李大人请便!”
苏承嗣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目光扫过李崇明仓惶的背影,又落回地上崩溃嘶嚎、秽物满身的苏玉婉,眼底最后一丝父女之情彻底湮灭,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被当众打脸的极致耻辱!
他苏承嗣一生宦海沉浮,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嫡女毒杀庶妹,戕害主母,当众失禁……每一桩,都足以让他苏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父亲……”
一个虚弱却异常清晰冰冷的声音,如同破开污浊冰面的利锥,再次刺入这混乱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回竹榻之上。
苏清影半撑着身子,脸色苍白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嘴角不断溢出暗黑的血沫,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熄灭。
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幽冷火焰的寒潭,死死锁定在崩溃的苏玉婉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玉石俱焚的决绝。
“大姐的血……”
“验完了……”
“该……用了……”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
“孙太医……不是说了吗……”
“赤阳花……需至亲血脉……活血为引……”
“她……”
苏清影染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到极致、也讽刺到极致的弧度,目光如同看一件即将被使用的物品。
“正合适!”
“不——!!!”
苏玉婉的尖叫陡然拔高,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濒死野兽,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抗拒,“我的血!我的血怎么能给那个贱种!父亲!不要!她会害死我的!她会吸干我的血!她是厉鬼!她是……”
污言秽语混合着绝望的哭嚎,在骚臭弥漫的厅堂里回荡。
“取血!”
苏承嗣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此刻,苏清影的命,关乎他苏承嗣的官声和相府的存续!
苏玉婉的血?那是她欠下的债!
是她唯一还能为苏家挽回颜面所做的贡献!
至于她的死活……一个身染剧毒、声名尽毁的嫡女,价值几何?
周平眼神一厉,动作快如鬼魅!
他一步上前,无视苏玉婉疯狂的踢打撕咬,铁钳般的大手闪电般扣住她那只刚刚被刺破取血、犹带血珠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周平!你这狗奴才!放开我!放开!”
苏玉婉痛得面容扭曲,另一只手疯狂地抓挠着周平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周平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石雕,任凭苏玉婉如何挣扎,另一只手已从腰间皮囊中取出一把锋利雪亮的短匕!
寒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也映出苏玉婉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父亲!救我!娘!娘救我啊!太子殿下!李大人!救我——!”
苏玉婉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绝望地哭喊,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门口,李崇明早已不见踪影。
苏承嗣闭上眼,狠绝地转过脸去。
厅内其他下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孙太医神色凝重,迅速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内壁光滑的白玉碗,捧到周平面前。
“不——!不要——!”
苏玉婉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刀锋,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划向自己手腕内侧那根跳动的青色血管!
噗!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啊——!!!”苏玉婉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如同断了线的红玛瑙,汩汩流入那洁白的玉碗之中,很快便积攒了小半碗,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周平面无表情,待到血量足够,手指在苏玉婉手臂穴位上用力一按,血流瞬间减缓。他松开手,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苏玉婉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身下的秽物混合着血水,污浊不堪。
她眼神空洞,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和细微的呜咽,仿佛灵魂已被彻底抽离。
孙太医捧着那碗温热的、来自苏玉婉的鲜血,如同捧着救命的圣物,快步走到苏清影榻前。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玉盒,盒盖打开,一股极其霸道、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灼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静静躺着一株通体赤红、形如火焰、花蕊处跳跃着点点金芒的奇异花朵——正是那能克制“鬼枯藤”寒毒的至阳之物,赤阳花!
“二小姐!忍住!”
孙太医神色凝重到极点,枯瘦的手指捻起那株赤阳花,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那半碗温热的鲜血之中!
滋啦——!
如同滚油泼入冷水!
赤阳花投入鲜血的瞬间,碗中竟发出刺耳的声响!原本鲜红的血液如同被点燃,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灼热与血腥的奇异气息猛地爆发!
碗中的血液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从鲜红转为赤金,又从赤金转为一种深沉而灼目的金红色!
仿佛有岩浆在碗中流动!
“快!扶稳二小姐!”
孙太医低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几枚早已准备好的金针瞬间刺入苏清影头顶几处大穴!
同时,他端起那碗沸腾般的金红色药引,另一只手捏开苏清影紧咬的牙关!
“喝下去!”
孙太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清影的意识早已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模糊不清,仅凭一股非人的意志强撑着。
当那股霸道灼热的气息逼近时,身体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剧毒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挑衅,疯狂地躁动起来,带来更加剧烈的、撕裂般的痛楚!
她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想要抗拒。
“喝!”孙太医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混沌的脑中炸响!
活下去!
复仇!
这两个字眼如同最后的灯塔,在无边的痛苦黑暗中骤然亮起!
苏清影猛地睁开眼,那双燃烧着幽焰的眸子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她不再犹豫,不再抗拒,如同濒死的野兽扑向最后的生机,张开嘴,主动迎向那碗沸腾的金红色液体!
咕咚!咕咚!
滚烫!如同熔岩般的灼痛瞬间从喉咙烧灼到胃腑!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她体内疯狂穿刺!
苏清影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皮肤表面,诡异的青黑色毒纹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挣扎,与那入侵的金红色灼热气息激烈对抗!
“稳住!金针渡穴!”
孙太医满头大汗,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在苏清影周身大穴急速点刺、捻动金针!
每一针落下,都带着浑厚的内息,引导着那股霸道灼热的药力,如同开闸的洪流,狠狠冲向那盘踞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阴寒剧毒!
“呃啊——!”
苏清影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身体弓起,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淡的黑气,猛地从她七窍之中逸散出来,带着浓烈的腐败腥甜气息!
紧接着,又是一口浓稠得发黑、但其中却夹杂着丝丝缕缕金红光芒的污血狂喷而出!
喷出这口血后,她绷紧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倒回竹榻,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但皮肤表面那疯狂扭动的青黑色毒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消退!
原本苍白得发青的脸色,也隐隐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
孙太医手指依旧搭在她的腕脉上,枯瘦的脸上汗如雨下,神色却由极度的凝重转为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成了!药力化开了!寒毒……被暂时压制住了!心脉……稳住了!”
整个正厅,一片死寂。
只剩下苏清影微弱却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以及地上苏玉婉无意识的细微呜咽。
周平默默上前,高大的身影在苏清影榻前投下阴影。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褪去毒纹后苍白却平静的睡颜,又扫过地上那滩夹杂着金红光芒的污血,最后落回自己刚刚为取血而沾染了苏玉婉鲜血的手指上。
他缓缓掏出一块素净的布巾,面无表情地、极其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要擦去什么肮脏不堪的秽物。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而入,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小、雕刻着四爪蟠龙、通体莹白的玉牌,低声禀报:“相爷!李大人离去时,命人悄悄将此物留在门房,说是……太子殿下给二小姐的‘赔罪之礼’。”
太子玉令!
苏承嗣瞳孔骤然一缩!
看着那块象征着东宫权威的玉牌,再看向竹榻上气息微弱却奇迹般活下来的苏清影,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幽深复杂。
太子……这是在向这个刚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女儿……示好?还是……警告?
风暴,似乎并未随着滴血验毒的结束而平息,反而卷向了更深、更不可测的漩涡中心。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竹榻上,苏清影那紧闭的眼睫,在垂落的阴影中,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更深处的意识海中,属于现代毒医苏清影的灵魂,正贪婪地吸收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一个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缓缓浮现——凤栖梧!
那个遍布京城、专营奇珍药材,却神秘莫测的商号……赵氏那些“鬼枯藤”的来源……似乎就指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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