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的鳞片在极寒中泛着温润的玉色,四爪踏雪时带起细碎冰碴,载着两人一影掠过昆仑最后一道冰脊。
苏砚单手扶着清越腰际,能感觉到她后背的机关匣因低温而微微发颤——墨家机关术最怕骤冷,可这小丫头偏要把精密齿轮贴在自己心口焐着,说是“给老祖宗的宝贝暖暖身子”。
“到了。”清越突然拽他衣袖。
苏砚抬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天地间横亘着一道金色光幕,像被谁扯碎的星河,雷光在其中游走如银蛇,更诡异的是那些细碎的铭文,竟似活物般游弋,每一道都带着诗韵的起伏。
“上古结界。”清越踮脚凑近,睫毛上的霜花簌簌落进光幕,瞬间被灼成虚无。
她指尖摩挲着腰间机关匣,青铜齿轮在掌心转出幽光,“靠蛮力劈不开,去年我试过用机关巨斧砍函谷关的守关阵,结果斧刃崩了十八块。”
话音未落,一道半透明身影从苏砚心口金纹中浮起。
那是血脉残影,轮廓与他有七分相似,眼尾却多了道暗红纹路,像被血浸过的朱砂:“此乃‘诗剑封印阵’,以诗为引,以剑为锋。”它抬手虚点光幕,游弋的铭文突然凝成“大吕”“黄钟”等古乐之调,“需以契合心境的诗句激发共鸣,方破得了这千年前的锁。”
苏砚望着光幕里翻涌的雷电,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清欢煎药时腾起的白雾,寒衣擦剑时落在石案上的血珠,昭昭把糖葫芦往他嘴里塞时沾着糖渣的手指——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撞成一团,最后凝成一句:“浮云不掩旧时月,诗剑犹存故人情。”
诗句出口的刹那,光幕猛地震颤。
雷光像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垂落;那些游弋的铭文则突然静止,有几片闪着暖黄的光,似是被诗句勾动了共鸣。
可不等苏砚松气,光幕又“嗡”地弹回原状,雷电比之前更盛三分,劈得最近的冰柱“咔嚓”裂开。
“差了点火候。”血脉残影的声音里带着惋惜,“你的诗有‘情’,缺了‘势’。”
青鳞突然低鸣。
这只灵兽前爪扒拉着雪地,仰头朝光幕一角发出短促的“啾——”,青玉鳞片泛起幽蓝的光。
苏砚顺着它视线望去,只见光幕左下方有块区域颜色略浅,雷电游走的速度也慢了半拍,像块被虫蛀过的锦缎。
“巽位!”清越突然翻开怀里的《天机策》,泛黄的绢帛被风掀起一角,她指尖重重按在绢帛上的八卦图,“九宫八卦里,巽为风,主灵动,最是易破!”她话音未落,机关匣已“唰”地展开,十二根精钢弩箭“咔嗒”入槽,“砚哥哥,你引共鸣,我破巽位!”
苏砚看着她蹲在雪地里调整弩机角度。
小姑娘发间的玉簪在光下泛着暖白,那是去年他说“想要根玉簪”时,她偷偷刻了“砚哥哥生辰”的那支。
此刻她鼻尖冻得通红,却顾不上擦,手指在弩机刻度盘上翻飞,齿轮转动的声音像急促的心跳:“角度偏西三度,风力……昆仑风每刻变向一次,得算准了。”
“需要多久?”苏砚握紧腰间诗剑。
剑鞘发烫,烫得掌心发疼,金纹顺着他手背爬向手腕,与清越系的墨绿丝绦缠成一团——那是她今早说“锁这一世”的丝绦,此刻竟也跟着发烫,像团裹着体温的火。
“半柱香。”清越头也不抬,指尖在弩机上弹出残影,“但你得再吟首诗。”她忽然抬头,眼尾沾着冰碴,“刚才那首缺的‘势’,我帮你补。等机关弩射中巽位,雷电会乱三息,你趁机……”
“风起云涌破封印。”苏砚突然开口。
他望着清越发间的玉簪,望着她为调整弩机而跪在雪地里的身影,望着青鳞在光幕前跃跃欲试的模样,金纹顺着手臂爬到心口,烫得他眼眶发酸。
诗剑在鞘中震动,像在应和他未说完的下半句。
光幕里的雷电突然一滞。
清越的手顿在弩机上,抬头看他,睫毛上的冰碴在光下碎成星子。
她笑了,露出小虎牙:“还差半句。”
苏砚望着光幕里翻涌的铭文,望着雪地里清越被冻得发红的后颈,望着青鳞在他脚边用尾巴扫开积雪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巨鹿之战的风,想起咸阳城墙上飘着糖画的春天,想起所有被轮回锁在时间里的、他欠这一世的答案。
“一念归心见真形。”他轻声说。
这一次,诗剑“嗡”地出鞘三寸。
清越的机关弩同时发出脆响,十二支精钢弩箭裹着墨绿机关符,精准扎进光幕巽位。
雷电炸成金雨,游弋的铭文疯狂翻涌,像被捅了窝的蜂群。
苏砚望着光幕中央裂开的细缝,望着清越转身朝他笑时,发间玉簪折射出的暖光,突然觉得所谓千年因果,所谓轮回锁链——
大抵是要碎在这一句诗里了。
光幕裂隙中窜出的冷风裹着碎金,割得苏砚脖颈生疼。
青鳞四爪一绷,载着两人直往里钻,鳞片擦过光幕的刹那,他听见清越倒抽冷气——那道金纹在她手背烙下红痕,却被她迅速藏进袖口。
“砚哥哥看上面!”清越突然拽他衣角。
苏砚仰头,呼吸陡然一滞:头顶虚空里悬浮着成百上千块碎碑,大的如磨盘,小的似残简,每一块都刻着斑驳诗句,墨迹却像被水浸过,字与字之间糊成混沌的灰雾,像极了他每次轮回前那团纠缠不清的记忆。
“诗魂碑林。”血脉残影的声音突然沙哑,半透明的指尖虚点最近的碎碑,“仙帝当年为斩因果,将所有与轮回相关的记忆封入诗中,再碎碑为囚。”它的轮廓忽明忽暗,“这些……都是被抹去的、本该属于你的过去。”
苏砚喉结滚动。
他望着最近的碎碑,模糊的字迹里竟隐约能辨出“清欢”二字,像被人用指甲抠进石里的;再看另一块,“昭昭”的“昭”字尾笔还带着糖渣似的圆润——原来每块碎碑里,都锁着他与红颜们未被轮回抹尽的羁绊。
“小心!”清越突然扑过来,机关匣“咔”地弹出三根精钢短刺。
狂风骤起,方才还静立的碎碑突然震颤,其中七块泛着幽蓝鬼火,“轰”地砸向三人!
青鳞一声低吼,前爪拍地,玉色鳞片泛起屏障,却被碎碑撞得裂纹横生;苏砚的诗剑自动出鞘,金纹顺着手臂爬满脸颊,可那些碎碑竟避开剑锋,直取清越后心!
“是残留意志!”清越蜷身滚地,机关匣在掌心转出残影,“它们认得谁最能破封印——”话音未落,一块刻着“破局”二字的碎碑擦过她发梢,在雪地上犁出半尺深的沟。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拽住苏砚手腕按在自己机关匣上,“砚哥哥,你诗里的‘势’,我用机关符引!”
苏砚触到机关匣表面的刻痕——是他去年教她认《九章算术》时,她偷偷刻的“砚”字。
碎碑的破空声在耳边炸响,他望着清越染血的指尖还在调整机关符角度,望着青鳞为护他们被碎碑划开的鳞片渗着青玉色血珠,突然想起每一世轮回里,这些人总是先他一步挡在危险前。
“碎碑重立照山河!”他吼出声,诗剑金纹暴涨三尺,将最近的碎碑震得倒飞。
清越的机关符“唰”地射出,墨绿光芒裹着诗句残韵,精准钉入碎碑刻痕;青鳞趁机喷出玉色火焰,烧得碎碑上的灰雾滋滋作响。
“旧梦归来斩因果!”第二句出口时,苏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炸开。
那些被轮回锁了千年的画面蜂拥而至:清欢在太医院煎药时被火燎了发尾,清越蹲在檐下给木鸢上弦时蹭了一脸黑灰,寒衣替他挡剑时溅在他脸上的血珠……所有被仙帝抹去的记忆,此刻顺着诗句往碎碑里钻。
“咔——”
第一块碎碑突然立起。
模糊的字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晰:“清越制木鸢,砚兄题‘驾风’二字于翼。”第二块碎碑“嗡”地翻转,露出背面:“苏郎替昭昭藏糖葫芦,藏在太液池假山洞,被寡人寻到。”——竟是始皇帝的笔迹!
漫天碎碑开始震颤。
那些原本攻击的碎碑突然垂落,像被抽了筋骨的蛇;未被攻击的碎碑则浮起,在三人头顶组成旋转的星图。
清越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时眼睛发亮:“砚哥哥,它们在……给我们让路!”
话音未落,碑林中央传来轰然闷响。
苏砚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原本被碎碑遮住的山壁上,一座青铜巨门缓缓开启。
门上浮雕的云纹里渗出幽光,照得周围碎碑上的字迹泛着暖黄,像极了咸阳城元宵夜的灯笼。
更诡异的是,门后传来一道熟悉的低语,混着千年回音,像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飘来:“你终于来了……”
苏砚的诗剑突然剧烈震颤,金纹顺着剑尖刺向石门。
清越握紧他发颤的手,机关匣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那是她用体温焐了一路的温度,此刻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钻。
青鳞低鸣着蹭他手背,玉色鳞片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石门开启的缝隙里,飘出一缕熟悉的药香。
苏砚鼻尖发酸——是清欢常用的艾草香,混着点朱砂味,像极了她每次替他煎药时,总爱往炉里撒的安神散。
“进去吗?”清越仰头看他,眼尾的血渍还没擦,笑起来却亮得晃眼,“我猜门后面……有我们要找的答案。”
苏砚望着石门后渗出的暖光,突然想起清越去年冬天说过的话:“砚哥哥,等我学会最高明的机关术,就给你造扇能打开所有门的钥匙。”此刻他望着她染血的指尖,终于明白——原来这把钥匙,从来不是机关术,而是他们刻在彼此生命里的、斩不断的羁绊。
石门完全开启的刹那,青鳞率先窜了进去。
苏砚握了握清越的手,两人并肩迈入。
门内的黑暗里,隐约能看见一座恢弘的地下宫殿轮廓,汉白玉柱上的浮雕在幽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大秦的龙纹。
而那道低语,此刻更清晰了些。
苏砚听得真切,那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的尾音,像极了血脉残影说话时的调子:“欢迎回家,破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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