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汤姆终于宣布上午的力量训练结束时，林阳几乎是直接从臀桥训练椅上滚落到冰冷的地面上。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又重新胡乱组装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每一块肌肉都在燃烧。
“把他弄回去。”汤姆对墨菲吩咐了一句，收起数据板，转身离开了力量房，脚步依旧沉稳，没有丝毫停留。
墨菲走过来，像拎起一袋沉重的土豆，将瘫软在地的林阳架起来，半拖半抱地弄到轮椅上。林阳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随着轮椅的颠簸而晃动。
再次被推回复健室，林阳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墨菲将他挪回床上，重新加固了脚踝支架，调整了冰敷参数，依旧是那刺骨的低温。然后，他又丢过来一个更大容量的电解质水壶和一个装在锡箔袋里的、散发着高热量的能量棒。
“吃光。四十五分钟后，战术课。”墨菲丢下这句话，推着空轮椅离开了。
林阳瘫在床上，看着那根能量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了上来。他现在只想昏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但战术课……马西埃洛教练……十天之约……
他颤抖着手，撕开能量棒的包装。一股甜腻到发齁的混合谷物和糖浆的气味冲入鼻腔。他强迫自己咬了一口，坚硬粗糙的口感混合着令人作呕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胃部因为突然涌入的高热量食物而开始痉挛、灼烧。身体在极度疲惫下，对食物的抗拒达到了顶点。但他没有停，如同完成一项残酷的任务，一口接一口，机械地、痛苦地将整根能量棒和半壶电解质水塞进了胃里。
强烈的饱腹感和恶心感交织着，让他更加难受。他闭上眼，试图在冰敷的刺骨寒冷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中，捕捉一丝短暂的休息。然而，大脑却异常混乱。
就在这混沌与痛苦的煎熬中，复健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汤姆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时间到了。跟我来。”他侧身让开通道。
林阳深吸一口气，肺部深处依旧灼痛。他挣扎着坐起身，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酸痛和胃部的翻腾，双脚落地。右脚踝支架带来的沉重感和内部钝痛依旧清晰，左腿的酸痛更是深入骨髓。他扶着床沿，尝试站起。左腿猛地一软，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汤姆站在门口，没有任何要搀扶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
林阳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他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起每一丝残存的力量，死死抓住床沿，才勉强稳住了身体。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门口。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和骨骼的抗议。
汤姆等他挪到门口，才转身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寂静的走廊里。林阳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汗渍脚印。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拖着一具沉重的枷锁，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们穿过走廊，进入电梯，下到行政楼层。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标着“主教练办公室”的深色木门前。
汤姆敲了敲门。
“进来。”马西埃洛教练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汤姆推开门，侧身示意林阳进去，自己则留在了门外，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的光线比走廊柔和许多。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校园的景色，但厚厚的窗帘拉上了一半。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马西埃洛教练正靠在宽大的皮椅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他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圣约翰大学运动外套，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当他抬起头，看向门口艰难挪进来的林阳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眼前的林阳，与他记忆中那个在训练场上惊鸿一瞥、带着桀骜狠劲的年轻人判若两人。脸色是病态的苍白，眼窝深陷，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汗水浸透的训练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疲惫的轮廓。巨大的白色支架禁锢着右脚踝，显得异常沉重。他站在那里，身体因为虚弱和疼痛而微微佝偻着，左腿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
马西埃洛的目光在林阳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复杂地扫过他那只被支架包裹的脚踝和明显虚脱的状态，最终落回到他的脸上。他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审视的压力：
“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一张椅子。
林阳挪动着僵硬酸痛的身体，缓慢而艰难地坐进椅子里。皮革的触感冰冷。仅仅是坐下的动作，就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汤姆告诉我，你在进行一项‘特殊’的康复计划。”马西埃洛的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林阳的眼睛，开门见山，“他还告诉我，你昨晚遭遇了‘意外’？差点导致你的脚踝再次严重受伤？”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林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迎向马西埃洛审视的目光，喉咙有些发干。汤姆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尖锐地回响：“忘了它！明白吗？什么都不要说！对任何人！……特别是警察！或者任何来问话的人！一个字都不要提！”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声音因为虚弱和刻意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是…是的，教练。有人…想弄松我的支架……被我发现…喊了人…他跑了……”他尽可能简单地复述着官方版本，眼神里流露出后怕和劫后余生的惊恐，这倒并非全是伪装。
马西埃洛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沉默了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马西埃洛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我不管你惹上了什么麻烦，也不管汤姆用了什么方法让你能在十天内站起来。但这里是圣约翰大学篮球队。我的球队，需要的是能在场上战斗的球员，而不是躺在病床上的伤号，更不是带来麻烦的源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林阳身上：“十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我对你唯一的承诺。十天之后，我的训练场上，我要看到你，穿着球鞋，站在我对面。不是拄着拐杖，不是坐在轮椅里。”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我要亲眼看到，你的脚踝，能不能承受住一次实战中的变向加速！一次对抗下的急停跳投！一次防守端的滑步贴防！一次……真正篮球动作的考验！”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林阳眼中那簇火焰：“做不到，或者再出任何‘意外’……”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判决书，清晰地传达了出来——滚蛋！彻底离开圣约翰的球场！
林阳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马西埃洛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身体上的灼热，却让心底那簇火焰燃烧得更加疯狂！十天！实战考验！变向！急停！滑步！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他的脚踝……那里面是撕裂的韧带！十天的炼狱……真的能换来承受这一切的能力吗？怀疑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心头。
但他没有选择。一点都没有。
他猛地抬起头，迎向马西埃洛锐利的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痛苦、疲惫、恐惧都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所取代。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动作牵扯着全身的酸痛，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那沉重的点头，就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做出的、无声的誓言！
马西埃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那双燃烧的眼睛里读出更多的东西。几秒钟后，他缓缓靠回椅背，脸上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不再提脚踝和意外，而是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个战术板（DryEraseBoard），上面已经用红蓝磁吸棋子摆出了一个基础的半场攻防阵型——圣约翰大学的红色棋子呈2-3联防站位，而代表对手的蓝色棋子则落位成一个标准的1-4高位（HighPost）进攻起手式。
“告诉我，林，”马西埃洛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战术分析时的冷静和压迫感，他用马克笔的尾端敲了敲代表对方控卫（PointGuard）的蓝色棋子，“如果现在你是我们的控卫墨菲（假设墨菲是控卫），面对对方这个1-4高位起手，他们的四号位（PowerForward）提到罚球线高位策应（HighPost），一号位（PG）和二号位（SG）在两侧四十五度角拉开，三号位（SF）沉在底角。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如何发起防守沟通和轮转？”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林阳，带着审视和考校。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术问题，更像是在这片无形的篮球战场上，对林阳大脑运转速度、战术理解深度和临场判断力的第一次无声测试！
林阳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战术板牢牢吸住。身体的剧痛、极致的疲惫、胃部的翻腾……所有的不适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抽离。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瞬间屏蔽了所有干扰信息，只剩下红蓝交错的棋子和线条构成的战场！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标记在高位的蓝色四号位棋子。前世十年NBA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这不是2015年常见的、略显滞后的联防轮转思路！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那些顶尖球队如何用更激进、更具破坏性的方式撕裂这种看似稳固的2-3联防！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超前智慧和被压抑太久渴望的洪流，猛地冲破了喉咙的干涩和嘶哑！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灼痛也顾不上了，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陷阱！这是个诱饵！”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直接戳向战术板上那个处于高位的蓝色四号位棋子，“2-3联防的天然软肋在罚球线两侧和底角！对方四号位提到高位，看似策应，实际是诱饵！目的是吸引我方负责弧顶和罚球线上区防守的球员（通常是中锋或大前锋）上提！一旦我们中锋（Center）或者协防的大前锋（PF）被拉离篮下保护区域……”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锐利如刀，手指迅速划过战术板，指向两侧四十五度角的蓝色一号位和二号位棋子，以及沉在底角的蓝色三号位：“他们真正的杀招在这里！一号位和二号位拥有极快的第一步和投射能力！我方负责两侧底角和翼侧防守的球员（通常是两个后卫和小前锋），在2-3联防中需要覆盖的面积太大！只要对方四号位在高位做一个扎实的背掩护（DownScreen）或者手递手（Handoff），配合一号位或二号位一个简单的V字切入（V-Cut）或者借掩护卷切（CurlingCut）……”
他的手指在战术板上快速移动，模拟着进攻方的跑位路线：“……瞬间就能撕裂我们罚球线两侧的防守空当！直插篮下！或者获得空位投篮机会！而我们的中锋被高位牵制，根本来不及回防篮下！我们的侧翼防守者被对方三号位在底角牵制（如果他有投射威胁），或者被对方的掩护死死挡住！”
林阳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马西埃洛，斩钉截铁地抛出结论：“所以，第一反应绝对不能是让中锋或大前锋轻易上提去对位对方高位策应者！那是自投罗网！必须优先掐死对方两侧持球人的启动路线！防守沟通核心在于两侧的防守者（后卫）！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识别对方意图，进行强力的挤过掩护（FightOver）！绝对不能被挡住！同时，弱侧（无球侧）的防守者必须高度警觉，随时准备向内线收缩协防（StuntRecover），填补可能出现的篮下真空！必要时刻，甚至可以提前轮转（Pre-Rotate），放掉底角威胁相对较小的点（如果对方三号位投射不稳定），优先保护油漆区！”
他喘着粗气，因为激动和用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他抛出的不是保守的联防轮转，而是未来几年才被顶尖防守强队（如凯尔特人、热火）打磨成熟的、极具侵略性和预判性的防守策略——**主动设防陷阱，提前预判进攻发起点，以局部强对抗破坏对方战术发起，利用轮转弹性弥补联防固有弱点！**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林阳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马西埃洛教练靠在宽大的皮椅里，身体微微前倾的姿势凝固了。他手中那支用来指点战术板的马克笔，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半空中。他那双一向锐利、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战术板上林阳手指划过的那几条代表着防守轮转预判和强对抗的、无形的线路，又猛地抬起，看向林阳那张年轻却因为痛苦和疯狂执念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办公室柔和的灯光下，只有战术板上红蓝棋子无声地对峙着。
几秒钟后，马西埃洛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紧盯着林阳的眼睛里，翻涌起前所未有的、如同风暴般的震惊浪潮！那震惊如此强烈，甚至短暂地盖过了他惯有的威严和审视！
他握着马克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个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声音，终于从他紧抿的唇缝里艰难地逸出，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
“这……不可能……”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