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康复中心楼下,红蓝光芒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复健室惨白的墙壁上投下不安的律动。房间内,两名校园警察神情严峻,年轻些的警官麦克·安德森正俯身检查着被林阳扫落在地的狼藉,手指谨慎地拨开碎裂的玻璃片和水渍浸透的记录纸;另一位年纪稍长、面容刻板的警官,弗兰克·哈里斯,则站在那扇被暴力撞开的窗户前,眉头紧锁,手指摩挲着窗框边缘那个不起眼的、被某种工具强行破坏的锁扣装置。
“破坏痕迹很专业,工具小巧,力量精准,目的明确——就是冲着这扇窗户来的。老手。”哈里斯警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判断,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阳,“你确定没看到他的脸?”
林阳靠在升起的床头,裹着一条薄毯,身体因肾上腺素退潮后的虚弱和残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避开哈里斯过于直接的审视,目光落在自己那只被重新检查加固过的巨大白色支架上,声音嘶哑:“没有…帽子压得很低…只看到下巴…很硬…”他下意识地重复着之前的描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汤姆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他的脖颈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安德森警官直起身,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片碎玻璃:“袭击者目标明确,就是你的脚踝支架。他想制造意外松脱的假象,让你二次重伤。”他看向林阳,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探究,“林先生,你刚才的反应非常机敏,也很勇敢。但我们需要更多细节。比如,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或者,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房间,最终落在那只空空如也的医疗垃圾桶上。
来了!林阳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感觉到哈里斯警官那鹰隼般的视线也牢牢钉在了自己脸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他喉咙发干,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那个带针孔的盐水瓶,那个刻着“D.H.”的冰冷钥匙扣……它们的存在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但汤姆眼中深藏的恐惧,那句“为了你自己”的沉重警告,还有黑影那鬼魅般的身手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没有。”林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向两位警官的目光,努力让眼神显得空洞而惊魂未定,“训练…比赛…然后受伤…一直在医院…没有…没见过奇怪的人…”他微微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毯子的边缘,“刚才…太害怕了…只想着踢开他…喊救命…”
哈里斯警官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林先生,‘没有’这个词,有时候并不能帮助我们发现真相。袭击者精准地破坏了窗户锁扣作为退路,目标直指你受伤的脚踝,手法隐蔽且致命。这不是临时起意。你再仔细想想,在受伤前后,甚至就在这间病房里,有没有发现过任何异常的东西?哪怕是很小的,你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林阳紧绷的心弦上。林阳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药瓶落在垃圾桶里那轻微的“嗒”声,钥匙扣冰冷的金属触感!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病号服。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汤姆推着一个装载着新支架和监测设备的小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关切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警官先生们,”他打断了哈里斯咄咄逼人的追问,声音平稳但不容置疑,“林刚刚经历了极其严重的惊吓和二次应激,他的血压和心率才刚刚稳定下来,需要绝对的休息和安静。任何强烈的情绪刺激都可能影响他脚踝韧带的修复进程,甚至造成永久性损伤。问话能否稍后进行?或者,至少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汤姆的出现如同一道屏障,短暂地隔开了那令人窒息的逼问。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开始更换林阳腿上的冰敷袋,动作专业而迅速,避开了林阳求助般的眼神。
哈里斯警官眯起眼睛,审视着汤姆,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的林阳,最终缓缓点头,但语气依旧强硬:“可以。但林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是在帮你找出想害你的人。任何隐瞒都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安德森,去调取这一层今晚所有的监控录像,特别是复健室门口和走廊尽头的。还有,”他转向汤姆,“汤姆医生,麻烦提供一份今晚所有进出过这间复健室的人员记录,以及大楼的安保排班情况。”
“好的,警官。”汤姆平静地应下,将换下的冰敷袋丢进污物桶。
安德森警官应声出去。哈里斯最后深深看了林阳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林先生,好好休息。但请记住,想起任何细节,随时告诉我们。”他留下这句话,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沉重的关门声再次响起,复健室里只剩下林阳粗重的喘息和冰敷机单调的嗡鸣。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洁白的枕头上。
汤姆没有立刻说话。他沉默地推着小车到床边,动作异常轻柔地解开了林阳右脚踝上那个巨大支架的魔术贴和固定带。林阳的右脚踝暴露出来,肿胀依旧明显,皮肤紧绷发亮,缝合处被厚厚的无菌敷料覆盖着,周围一片淤青,颜色比白天看起来更深沉了一些,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
“忍着点。”汤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双手极其稳定地托住林阳的小腿和脚跟,指腹小心翼翼地避开最痛的部位,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活动林阳的踝关节。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伴随着韧带被牵拉的、如同撕裂般的剧痛,透过厚厚的敷料和残留的止痛药效,清晰地传递到林阳的神经末梢。
“呃……”林阳猛地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身体瞬间绷直,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湿了病号服的前襟。这不是训练后的酸痛,而是组织被强行撕扯的、源于结构损伤的尖锐痛楚。
“角度受限明显,关节囊紧张,腓骨肌腱鞘有卡压痛。”汤姆一边操作,一边低声陈述着专业判断,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手下正承受巨大痛苦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在几个关键的角度上反复测试着韧带的张力极限,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林阳痛觉忍耐的边缘。“刚才的剧烈挣扎和应激反应,对修复中的韧带是灾难性的。二次损伤的风险非常高。你必须明白,林,任何一次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让你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甚至彻底断送你的篮球生涯。”
林阳疼得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汤姆的话语像冰锥,刺入他因疼痛而混乱的意识。篮球生涯…断送…这几个字带来的恐惧,甚至短暂压过了脚踝的剧痛。
测试终于结束。汤姆小心地将林阳的脚踝重新放回支架的凹槽内,动作恢复了之前的轻柔。他拿起新的固定带和魔术贴,开始一丝不苟地重新固定支架。这一次,他缠绕得更加紧密,每一层都施加了恰到好处的压力,确保脚踝被牢牢锁定在最佳角度,没有一丝晃动的余地。冰冷的塑料支架和束缚带紧紧贴合着皮肤,带来一种沉重而牢固的禁锢感。
“新的支架锁定角度更精确,支撑性更强,但也意味着你会更不舒服。”汤姆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他拿起一个新的冰敷袋,检查了接口,连接到嗡嗡作响的冰敷机上,小心地塞进支架下方的空隙,冰冷的触感隔着敷料传来。“冰敷参数调整了,温度更低,时长延长。这会很煎熬,但能最大程度抑制炎症和肿胀。”他调试着机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显示出更低的设定温度。
做完这一切,汤姆才直起身,目光终于落在林阳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愤怒、忧虑、警告,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他俯下身,凑到林阳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又带着钢铁般的重量:“记住我的话。警察问什么,就说不知道。袭击?那是冲着你的伤来的,想毁了你!其他的,烂在肚子里!提一个字,后果不是你,也不是我能承担的!想想你的篮球梦!想想你的命!”他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他猛地直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林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然后推着小车,快步离开了复健室,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门再次关上。林阳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脚踝处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支架的冰冷禁锢和内部组织撕裂般的钝痛交织在一起。汤姆最后那番话,更是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烂在肚子里”、“承担不起”、“篮球梦”、“命”……每一个词都沉重无比,指向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庞大黑暗。希利亚德…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手眼通天到了连警察都无法触碰的地步?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死死盯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大脑一片混乱。报警?说出真相?汤姆的恐惧如此真实,那冰冷的警告绝非危言耸听。不说?那个黑影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再次降临,下一次,他还能这么幸运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安德森警官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林先生,打扰了。监控录像…出了点问题。复健室门口和走廊东侧关键位置的摄像头,在案发前后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里,记录被覆盖了,是技术故障。我们正在尝试恢复,但希望不大。”他顿了顿,看着林阳更加苍白的脸,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增派了人手,两名警员会24小时守在你这层楼的两端入口。医院方面也承诺加强内部安保巡逻。在抓住那个混蛋之前,我们会确保你的绝对安全。你安心养伤。”
监控故障!林阳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巧合!是那个黑影的同伙?还是希利亚德家族的能量?恐惧感非但没有因为警察的承诺而减轻,反而更加深重。这种被无形大手操控一切的感觉,让他窒息。
安德森离开后,复健室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冰敷机更强劲的嗡鸣声和脚踝深处绵延不绝的钝痛提醒着林阳现实的残酷。他闭上眼,汤姆警告的话语和黑影冰冷的眼神在脑海中反复交织。报警的念头如同风中的烛火,被恐惧轻易吹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窗外的天色依旧浓黑如墨。身体的极度疲惫和安定剂的残余药效终于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在剧痛和恐惧的夹缝中一点点沉沦。就在他即将被拖入昏睡的深渊时,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是汤姆。他没有推小车,只拿着一张打印纸和一支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眼下的乌青也更重了。
“签字。”汤姆言简意赅,将纸和笔递到林阳面前,语气是不容商榷的命令。
林阳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床头灯的光线看向那张纸。标题是:《高强度水下康复治疗知情同意书》。下面密密麻麻的条款,罗列着诸如“极高强度”、“潜在风险包括但不限于:肌肉溶解、心血管意外、神经损伤、深静脉血栓形成、关节二次损伤、心理崩溃”等触目惊心的字眼。
“这是…什么?”林阳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你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篮球生路。”汤姆的声音冰冷而疲惫,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常规康复对你来说太慢了,慢到足够让那些想毁了你的人再次得手,也慢到让你彻底失去在圣约翰证明自己的机会。马西埃洛教练的十天之约,还剩九天。这是‘炼狱’的入场券。”
他指着同意书上一条加粗的条款:“‘自愿承担一切已知及未知风险,并承诺无条件遵守康复师指令’。签了它,从明天凌晨五点开始,水下炼狱。它会把你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向极限,甚至可能让你崩溃。但这是唯一能在十天内,让你的脚踝恢复基本功能性力量,有机会站上训练场的方法。否则……”汤姆没有说下去,只是盯着林阳的眼睛,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要么在炼狱里搏一线生机,要么在病床上等着被彻底碾碎。
林阳的目光落在同意书上那些可怕的风险描述上,手指微微颤抖。肌肉溶解?心血管意外?二次损伤?每一个词都代表着非人的痛苦和巨大的危险。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只被禁锢在冰冷支架里的右脚踝,那里面是撕裂的韧带和无尽的疼痛。十天…证明自己…希利亚德得意的嘴脸…黑影冰冷的杀意…汤姆眼中深沉的恐惧…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和对篮球近乎偏执渴望的火焰,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他猛地抓过笔,甚至没有再看那些条款一眼,在签名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几乎要划破纸张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阳!**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战鼓擂响的前奏。
汤姆收起签好的同意书,看着林阳眼中那重新燃烧起来的、近乎疯狂的火焰,紧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凌晨五点,泳池。别迟到一秒。”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门关上。林阳躺在惨白的灯光下,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脚踝的剧痛依旧清晰,冰敷的寒意深入骨髓。但此刻,一种比疼痛和寒冷更强烈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神——那是踏入未知炼狱的决绝,是向死而生的狠厉!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消失的证据,不再去想汤姆的警告,不再去想警察的盘问,更不去想那个鬼魅般的黑影。所有的念头都被压缩、凝聚,只剩下一个目标:
十天后,站上训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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