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池水包裹着身体，每一次对抗水流的蹬踏都牵扯着脚踝深处尖锐的刺痛。林阳咬紧牙关，额发被冷汗和池水浸透，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颤抖。视线因为剧痛而阵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抬头挺胸，核心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对抗着无处不在的粘稠阻力。
罗恩·阿什顿抱着双臂站在池边，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不再是监督者，更像是一个紧张的医生。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林阳的右脚踝上，那包裹在加压绷带下的关节，此刻在清澈的池水中，能隐约看到一丝不祥的、比昨天更深的淤肿痕迹！林阳每一次蹬踏发力，那绷带下肌肉的抽搐，那瞬间僵硬的停顿，都像针一样扎在阿什顿的神经上。他几次想吹哨终止训练，但看到林阳那双在痛苦中依旧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又硬生生忍住了。
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钝刀切割着林阳紧绷的神经。当挂钟终于指向2：55，阿什顿几乎是立刻吹响了哨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停下！林！立刻停下！”阿什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快步走到池边，伸出手。
林阳没有逞强。他借着阿什顿伸出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拽地爬出泳池。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湿漉漉的身体，激得他一个剧烈的哆嗦。右脚踝在脱离水的浮力支撑落地的瞬间，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窜遍全身！
“呃——！”林阳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阿什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才避免他摔倒在地。“汤姆！快叫汤姆！”阿什顿对着康复室方向大吼，声音都变了调。他扶着林阳坐到旁边的长凳上，看着他煞白的脸和额头上滚滚而下的冷汗，心沉到了谷底。
汤姆很快提着医疗箱冲了过来。首席理疗师的脸色在看到林阳脚踝的瞬间也变得凝重无比。他迅速解开加压绷带和冰袋。当肿胀的脚踝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阿什顿和汤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青黄的淤肿范围明显扩大了！颜色变成了深紫和暗红交杂，皮肤被肿胀撑得发亮，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微的毛细血管破裂形成的血点！关节周围的肌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状态。
“怎么会这样？！”汤姆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昨天的评估明明在好转！你做了什么？！”
林阳咬着牙，冷汗顺着下巴滴落，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说更衣室那只带着恶意的冰袋？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汤姆的手指带着专业而沉重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按压在脚踝外侧韧带的位置。
“嘶——！”林阳猛地抽气，身体瞬间绷紧，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里？”汤姆的手指移到另一个点。
“痛！”林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活动度！”汤姆的声音严厉起来，他抓住林阳的小腿和脚掌，尝试进行几个方向的被动活动。
每一次微小的角度变化，都带来韧带被强行撕扯般的剧痛！林阳死死抓着长凳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才没有痛呼出声。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训练服。
“关节稳定性明显下降！压痛剧烈！被动活动度受限严重！比第一次评估更糟！”汤姆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判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林！你必须立刻停止所有训练！包括水下行走！我需要重新做MRI（核磁共振）！现在！我怀疑韧带撕裂程度加重了！甚至可能有骨挫伤！”
“MRI？！加重？！”阿什顿的脸色瞬间惨白，“下周就是雪城……”
“雪城？！他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到球馆都是问题！”汤姆粗暴地打断阿什顿，眼神严厉地看向林阳，“告诉我实话！昨晚或者今天早上，你是不是擅自负重了？或者不小心又扭到了？任何外力冲击？！”
外力冲击？
那只在更衣室呼啸而至、带着冰冷恶意砸在脚踝上的冰袋，如同噩梦般瞬间闪过林阳的脑海。那精准的落点，那巨大的冲击力……
林阳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他迎上汤姆和阿什顿焦急而严厉的目光，嘴唇翕动了一下。他看到了阿什顿眼中那深切的担忧，看到了汤姆作为医者的愤怒。但更深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疯狂流逝的时间！前世那场野球赛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雪城之战近在眼前！如果现在躺进核磁共振室，十天？两周？甚至更久？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一股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焦灼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脚踝的剧痛更甚百倍！
“没有。”林阳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平静，“可能是昨晚睡觉不小心压到了。或者……康复训练强度没控制好。”他避开了汤姆的目光。
汤姆死死盯着林阳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不信和愤怒。但他没有证据。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开始进行紧急处理：重新冰敷、加压包扎、抬高患肢。动作依旧专业，但带着一股压抑的沉重。
“听着，林，”汤姆的声音冰冷，“我不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但你的脚踝现在非常脆弱！任何一点额外的压力，都可能造成永久性的损伤！韧带松弛，习惯性扭伤，甚至影响整个职业生涯！这不是开玩笑！你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MRI必须尽快做！”
林阳沉默地承受着冰袋刺骨的寒意和绷带加压带来的束缚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低垂，看着自己那只被重新包裹得像白色刑具的脚踝，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火焰和不屈的意志。时间！他需要时间！
“罗恩，”汤姆转向阿什顿，语气不容置疑，“立刻联系校医院，预约最快的MRI！他今天哪都不能去！就在这里躺着！”
阿什顿看着林阳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嘴唇，又看了看汤姆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走向一边。
康复室里只剩下林阳和汤姆。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冰袋的寒气交织。林阳躺在治疗床上，右脚被高高垫起，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带来阵阵眩晕。他闭上眼，试图用意志对抗这无休止的折磨。但更衣室希利亚德那张充满恶意的脸，雪城大学杰拉米·格兰特强悍的身影，前世那场毁灭性的膝伤画面……无数碎片在黑暗中疯狂旋转、撕扯！
剧痛！悔恨！焦灼！不甘！
无数负面情绪如同狂暴的洪流，在他意识深处疯狂冲撞！大脑仿佛要被这巨大的压力撕成碎片！
就在这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绝境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狂暴的洪流，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地从他意识最深处轰然爆发！
“嗡——！”
林阳感觉自己的整个头颅内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贯穿！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强烈的耳鸣瞬间将他淹没！眼前的世界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瞬间被刺眼的雪花点和扭曲的光斑覆盖！
剧痛！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从太阳穴狠狠扎入！几乎要让他瞬间昏厥！
但在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冰冷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他的“感知”……被强行拔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维度！
他明明闭着眼，明明头痛欲裂，但他却“看”到了！
他“看”到汤姆正背对着他，在医疗柜前翻找药品。汤姆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理疗服肩胛骨下方，一小块肌肉因为刚才的愤怒和用力，正在微微地、不自觉地抽搐震颤！那震颤的频率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地映射在他的“意识视界”里！
他“看”到天花板角落，一只微小的飞虫正振动着几乎透明的翅膀，悬停在那里。翅膀每一次扇动的轨迹，在空气中带起的微弱气流扰动，都如同慢镜头般被分解、解析！
他“听”到！冰袋里细微的冰晶融化、水滴缓慢汇聚、然后滴落在下方接水盘的声音！那滴答声，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被分解成了清晰的、富有节奏的、水滴从形成、坠落、到撞击盘底的每一个微秒级的过程！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右脚踝深处，那根被撕裂的韧带（ATFL）在冰敷和加压下，每一根断裂的纤维束正在承受的压力分布！那清晰的、如同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刺痛信号，正沿着神经通路，以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他的大脑精准地“接收”和“定位”！
这不是想象！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可怕！
大脑在超频！意识在燃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延展！周围的一切信息，无论巨细，都被强行塞入、分解、解析！
林阳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灯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但眩晕感和雪花点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剧烈！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旋转，无数放大的细节和刺耳的声音疯狂涌入他的感官！
他看到汤姆转过身，手里拿着一支新的弹性绷带。汤姆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根汗毛，甚至瞳孔中反射的自己那扭曲变形的倒影，都清晰得令人窒息！汤姆走过来的动作，在他被拉长的感知里，变得如同电影慢放般迟滞！
“林？你脸色很难看？哪里不舒服？”汤姆的声音传来，在他被强化的听觉里，被分解成无数重叠的回音，带着嗡嗡的杂音，显得异常遥远又无比清晰！
林阳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感觉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死死抓住治疗床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因为强烈的感官过载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说话！”汤姆看到林阳异常的反应和惨白如纸、冷汗淋漓的脸，以及那剧烈颤抖的身体，脸色大变！他以为林阳是脚踝剧痛引发了休克前兆！他立刻放下绷带，俯身靠近，一只手按住林阳的肩膀，另一只手准备去检查他的脉搏和瞳孔！
就在汤姆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阳皮肤的瞬间！
在那种被强行拔升到极限的、扭曲而清晰的感知状态下，林阳“看”到了！他清晰地“捕捉”到汤姆因为俯身动作，左腿膝盖外侧的股四头肌和腘绳肌瞬间协调发力的微小变化！他“感觉”到汤姆指尖带起的微弱气流！他甚至“预判”到汤姆手指下一秒将要落下的位置！
一种源自本能的、强烈的排斥感瞬间攫住了林阳！
不要碰我！
离我远点！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超频的脑海中炸响！
他的身体，在那股诡异而强大的感知驱动下，在汤姆的手指真正落下之前，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他当前伤情状态的、不可思议的动作！
他的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猛地向治疗床的内侧一缩！同时，左腿膝盖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向上提起！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迅捷、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这个微小的规避动作，恰好让汤姆原本按向他肩膀的手按了个空！同时，那提起的左膝膝盖，不偏不倚，轻轻顶在了汤姆俯身时下意识前伸的右手手腕内侧！
“啪。”
一声轻响。
汤姆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按空的手，又看看自己被轻轻顶开的手腕，最后目光死死锁定在林阳那依旧在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鬼的脸上！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脚踝二级扭伤、剧痛难忍、几乎无法动弹的人，怎么可能在瞬间做出如此精准、迅捷、甚至带着预判性的规避动作？！这完全违背了生理学和伤情常识！
汤姆作为经验丰富的理疗师，太清楚一个严重脚踝扭伤患者的行动能力了！别说做出这种需要瞬间爆发力和协调性的规避动作，就是稍微挪动一下身体，都会牵扯伤处引发剧痛！而林阳刚才的动作……虽然幅度小，但那流畅性和精准性，根本不像一个伤员能做出来的！
一股寒意顺着汤姆的脊椎瞬间爬升！他看着林阳那双在剧痛和眩晕中显得异常空洞、却又仿佛燃烧着某种诡异火焰的眼睛，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这个年轻人……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
“砰！”
康复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史蒂夫·马西埃洛高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门口！他的帽檐压得很低，但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而压抑的怒意！他显然是听到了阿什顿的汇报，直接杀了过来！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室内！
他看到了汤姆僵在原地、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看到了林阳躺在治疗床上，右脚被高高垫起、包裹着冰袋和绷带，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身体因为剧痛和某种未知原因而微微颤抖的虚弱模样！
他也看到了……林阳那只刚刚完成了一个微小规避动作、此刻正无力垂下的左腿膝盖！
马西埃洛的目光在林阳那只左腿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那膝盖的姿势……非常自然，自然到仿佛刚才那个违背常理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但马西埃洛是什么人？NCAA浸淫数十年的老帅！他阅人无数，对球员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了如指掌！林阳左腿膝盖那瞬间的提起角度，那肌肉发力的细微痕迹，虽然极其短暂且被虚弱的状态掩盖，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进了他的视线！
那绝不是无意识的抽搐！那是一个极其精妙、甚至带着某种……预判性质的规避动作！出现在一个理论上应该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员身上！
马西埃洛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比汤姆更加强烈、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看向林阳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严厉，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探究和一种……面对未知危险的深深忌惮！
这个脚踝重伤、躺在病床上看似虚弱不堪的年轻人，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个被重重迷雾包裹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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