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郝一佳被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吵醒。
FirstBlood！
DoubleKill！
TripleKill！——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石小清脸上，他戴着耳机，眼睛死死盯着显示器，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疯狂敲打，嘴里还念叨着：再赢两把就能提现了...
郝一佳站在卧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十秒，对方毫无察觉。
石小清。她平静地开口。
等会儿等会儿！这波团战关键！
郝一佳直接走过去，拔掉了显示器电源线。
卧槽——！石小清猛地摘下耳机，我差一点就五杀了！
你差一点就被我五杀了。郝一佳双手抱胸，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第二天晚饭时，石小清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看！这个月游戏收入！
屏幕上显示着某游戏平台的提现记录：+158.50元。
就这？郝一佳夹了块红烧肉，你每天熬到两三点，就挣这点钱？
这是刚开始！石小清划拉着手机，你看这个游戏主播，月入十万！还有这个代练，一单就赚五百！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发亮：我研究过了，只要把段位打上去，接代练、陪玩、直播，一个月起码多赚三千！
郝一佳看着他浓重的黑眼圈，欲言又止。
周末，快递堆满了门口。
这是什么？郝一佳踢了踢大纸箱。
专业设备！石小清兴奋地拆箱，机械键盘、电竞鼠标、降噪麦克风......
多少钱？
不贵不贵，石小清眼神飘忽，加起来......两千多吧。
郝一佳深吸一口气：你上个月游戏收入多少来着？
前期投入很正常！石小清手忙脚乱地组装设备，下个月就能回本！
当晚，石小清开启了人生第一场游戏直播。
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小清......他对着麦克风紧张地清了清嗓子，今天玩《英雄联盟》......
直播间人数：3人。
其中两个是平台机器人，剩下一个是误点进来的。
三小时后，石小清口干舌燥地打完最后一把，直播间峰值人数：7人。
收益：0.5元（来自系统自动发放的新人鼓励金）。
老板，您要的黄金段位打好了。石小清小心翼翼地给客户发消息。
对方秒回：这么慢？不要了。
？？？我打了整整两天！
别人一天就打完了，还比你便宜50。
石小清看着被退单的账号，气得捶桌子——这两天他加班加点，甚至偷偷在公司的午休时间打游戏，结果白忙一场。
连续熬夜一周后，石小清的眼睛布满血丝，反应速度明显下降。
游戏里，队友疯狂打字骂他：
打野梦游呢？
菜就别接代练！
举报了！
电脑桌上，咖啡杯已经空了三次。石小清揉了揉太阳穴，强撑着又开了一局。
周六早晨，郝一佳掀开石小清的被子：起床！跟我出去！
别闹......石小清迷迷糊糊地摸手机，我凌晨四点才睡......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郝一佳把手机怼到他面前——前置摄像头里，石小清脸色苍白，头发油腻，活像个网瘾少年。
我这是在创业......
创什么业？郝一佳冷笑，猝死险体验员？
下午，郝一佳把一张Excel表拍在桌上：
这就是你的外快？郝一佳指着最后一行，净亏损450！
石小清盯着表格，哑口无言。
深夜，郝一佳起床上厕所，发现书房灯还亮着。
她推开门，看见石小清戴着耳机，正在低声下气地跟游戏队友道歉：对不起啊老板，我再打一把肯定能赢......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疲惫又执着。
郝一佳轻轻关上门，没有打扰。她知道，有些梦必须亲自醒过来。
凌晨三点，石小清的电脑屏幕依然亮着。
他的眼睛干涩发红，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耳机里传来队友的骂声：打野会不会玩？菜就多练！
屏幕上，他的角色又一次倒在敌方塔下，战绩0-7-3。
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在代练平台的聊天框里卑微地打字，这把是队友太坑了......
对方回复：不用了，钱退我。
石小清瘫在电竞椅上，盯着账户余额——312.50元，这是他这个月全部的游戏收入。
感谢风吹屁屁凉送的小心心！石小清对着麦克风挤出笑容，新来的朋友点个关注啊......
直播间人数：7人。
弹幕飘过：
主播技术好菜
这操作我奶奶都打得比你好
走了走了
两小时后，石小清关掉直播，后台数据显示：
直播时长：4小时22分钟
打赏收入：2.8元
新增粉丝：3个（其中2个是机器人）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电脑桌上堆满了空咖啡罐和泡面桶。
郝一佳拿着计算器，一项项清算：
机械键盘799，电竞鼠标459，降噪麦克风699，摄像头388......
这是必要投资！石小清辩解，没有专业设备怎么吸引观众？
那你吸引到了吗？
石小清沉默。他的直播间最高在线人数纪录是15人，发生在某次平台抽奖活动时。
郝一佳调出支付宝账单：这个月电费多了128，外卖支出647，你的游戏收入是......
312.5！石小清抢答，比上个月进步了！
郝一佳把计算器转向他：净亏损462.5元，这叫进步？
周一晨会上，总监陈志强敲了敲石小清的桌子：最近状态很差啊，上周的报表错了好几个数据。
对不起陈总，我......
黑眼圈这么重，陈志强眯起眼睛，晚上做贼去了？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轻笑。石小清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午休时，他在厕所隔间里偷偷用手机接了一单代练。
周三凌晨，石小清正打到关键团战，突然眼前一花。
屏幕上绚丽的技能特效变成模糊的色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闭眼缓了几秒，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今天就到这吧......他在代练群里请假，明天补上。
群里立刻有人嘲讽：又装病？菜就直说。
周末同学聚会，石小清遇见做游戏策划的大学室友王胖子。
听说你在做游戏直播？王胖子递来名片，我们公司正招人呢。
石小清盯着名片上的月薪15K+奖金，喉咙发紧：我......考虑考虑。
回家路上，他查了查银行卡余额——这个月的游戏收入还不够买王胖子脚上那双AJ。
再试一次。
深夜的书房里，石小清对着镜子练习直播话术：感谢老铁送的火箭！关注不迷路！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像个执着的赌徒。
他打开电脑，咬牙接了个通宵代练单——钻石段位晋级赛，报酬200元。
打完这单就休息......他喃喃自语，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窗外，天渐渐亮了。
凌晨四点，石小清的屏幕还亮着刺眼的光。
他已经连续打了十七个小时的代练单，手指在键盘上形成了肌肉记忆，眼睛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摩擦。
再赢一把...再赢一把就能提现了...
就在他操控角色冲向敌方水晶时，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雪花点。紧接着，视野中央出现了一块黑斑，像滴在纸上的墨汁般迅速扩散。
卧槽...
石小清慌乱地摘下耳机，用力揉了揉眼睛。黑斑没有消失，反而吞噬了大半个视野。他踉跄着站起来，膝盖撞翻了桌上的红牛罐。
你这是用眼过度导致的视网膜中央动脉痉挛。医生拿着检查单，语气严厉，再这样下去，随时可能眼底出血。
郝一佳死死捏着病历本：会失明吗？
暂时不会。医生推了推眼镜，但必须立刻停止熬夜，这些眼药水每小时滴一次，下周复查眼底造影。
缴费窗口前，郝一佳刷爆了信用卡。检查费+药费：3286元。
石小清坐在长椅上，用仅存的视野边缘盯着收费单——正好是他十个月游戏收入的总和。
回家路上，石小清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代练平台的聊天框弹出十几条消息：
骗子！拿了钱不交货！
客服介入中，请尽快回应
您的账号已被冻结
原来在他去医院时，代练单超时未完成，客户直接举报了他。苦心经营半年的账号，信用分直接归零。
算了...郝一佳想拿过他手机，先养病...
石小清突然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等等！我账号里还有两百多没提现！
第二天清晨，郝一佳被阳台上的响动吵醒。她推开窗，看见石小清正把机械键盘往纸箱里塞。
不玩了？她靠在门框上问。
挂闲鱼。石小清的声音沙哑，这套设备能卖一千多吧？
阳光照在降噪麦克风的防喷罩上，映出几个清晰的指纹印。那是他直播时太过激动，喷上去的口水痕迹。
郝一佳蹲下来帮他打包：真舍得？
医生不是说么，石小清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要远离电子屏幕...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像是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幽灵按键。
病假结束复工那天，总监把石小清叫进办公室。
这是上季度你做的数据分析表。陈总推过来一份文件，错漏了七处关键数据。
石小清低头认错：我马上改...
不用了。陈总又推来另一份文件，公司架构调整，你考虑下主动离职吧。
走出写字楼时，石小清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眼科医院的复查提醒：明日14:00眼底造影检查请准时到院
复查结果比想象的严重——视网膜出现早期病变征兆。医生开了三种眼药水，要求每天热敷两次，严禁接触电子屏幕。
失业在家的石小清，开始学习一种新游戏：
盯着窗外树叶，练习远近焦距切换（经验值+1）
闭眼做眼球操（生命值恢复中）
按时滴眼药水（任务奖励：视力不恶化）
郝一佳把每日任务清单贴在冰箱上，完成一项就打勾。有天她下班回家，发现清单背面多了行小字：
今日成就：看清了三公里外的广告牌——by玩家小清
周末整理书房时，郝一佳翻出石小清的游戏账本：
总收入：2876元
设备投入：5892元
电费超额：2147元
医疗支出：3286元
机会成本（失业）：约30000元
最后一行写着：梦想估值：priceless（无价）
她悄悄合上本子，听见阳台上传来石小清的声音：佳佳！快来看！
窗外，一群麻雀正在电线上排成像素风的GameOver。
三个月后的早晨，石小清在厨房煎蛋。阳光透过纱窗，在他新配的防蓝光眼镜上跳跃。
今天有面试？郝一佳问。
嗯，少儿编程老师。石小清把蛋翻了个面，工资只有之前一半...
够用。郝一佳递给他一杯枸杞菊花茶，至少不用卖眼睛。
石小清突然举起锅铲当麦克风：欢迎来到护眼小课堂！今天教大家怎么做眼保健操...
锅里的煎蛋渐渐凝固，边缘微微焦黄，像极了那个被他放弃的游戏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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