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将金銮殿的琉璃瓦镀上一层冷金。当钟声第九次在宫阙间回荡，满朝文武已按品阶肃立，玉带板与朝服摩擦的窸窣声里，暗潮正悄然翻涌。
御史台左都御史陆明远突然跨出班次，手中笏板叩击青砖发出清响：臣有本奏！他声音如洪钟，震得梁间铜铃微微晃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臣展开一卷明黄奏疏，字字如刀：内阁首辅周显，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克扣军饷，其罪擢发难数！随着奏疏展开，一桩桩罪证被揭露——江南盐引案中，他暗箱操作将官盐转卖私商；西北战事吃紧时，竟贪墨三成军粮；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为巩固权势，将亲生女儿嫁与藩王，妄图勾结外臣。
周显原本含笑抚须的手骤然僵住，须臾间恢复从容。他撩起蟒袍，不慌不忙跪于丹墀：陛下明鉴！这分明是陆御史受奸人蛊惑，凭空捏造！话音未落，礼部侍郎王康、刑部尚书郑铭等数位大臣接连出列，皆是周党心腹。王康声泪俱下：陆大人素来刚正不阿，然此次定是遭小人蒙蔽，望陛下勿轻信谗言！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支持弹劾的言官与周党激烈争辩，文臣们的袍袖在推搡间扬起阵阵香尘。争吵声中，龙椅上的皇帝李昭突然重重拍案，鎏金龙纹案几上的茶盏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青砖上腾起白雾：够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登基十年来，他看着周显从初入朝堂的寒门学子成长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却不想如今竟走到这一步。着大理寺卿赵宇、吏部侍郎李慎即刻成立调查组，三日内务必查清此事！
调查并非一帆风顺。当李慎带人前往户部核查账册时，掌管印信的官员称钥匙失窃；赴江南取证的差役，在途中遭遇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就连证人，也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更棘手的是，周显虽表面配合调查，暗中却通过门生故吏层层施压。李慎在书房中对着堆积如山的空白卷宗长吁短叹，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恍若困兽。
与李慎的焦头烂额不同，赵宇始终沉着冷静。他绕过周党的封锁，微服私访市井，从茶馆说书人口中听闻漕帮突然阔绰起来的奇事；乔装成商贾，在扬州盐商的宴会上，意外获得一份密账；甚至潜入周府仆役之中，寻得关键证人。当赵宇将盖有户部官印的账册、盐商的往来书信，以及证人的供词呈至御前时，朝阳正穿透云层，将那些罪证照得纤毫毕现。
秋霜初降的清晨，大理寺诏狱的铜锁发出刺耳的咔嗒声。周显被押解赴刑场那日，官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有人扔菜叶谩骂，也有人暗自垂泪——这位曾执掌朝政十余年的首辅，此刻戴着重枷，华服沾满泥污，唯有眼底仍藏着不甘的冷光。当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的刹那，朱雀大街的晨钟恰好响起，惊起檐角无数寒鸦。
然而，这场震动朝野的风波并未随着周显的伏诛而真正平息。深夜的吏部衙门里，李慎盯着案头突然出现的密信，信纸边缘残留着半枚可疑的朱砂印。信中暗示他调查期间接触过的某位证人，实则是赵宇安排的棋子。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将他苍白的脸色映得忽青忽白。次日早朝时，他注意到赵宇腰间新换的玉佩，与周显党羽之一、已被革职的礼部侍郎王康曾佩戴的款式如出一辙。
与此同时，后宫的风向也悄然生变。周显之女周淑仪在其父死后，竟被晋封为淑贵妃。册封那日，皇后的凤冠在阳光下折射出冷芒，她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颤。当夜，皇帝在椒房殿留宿，屏风外的宫女们听见摔杯声，紧接着是皇后压抑的啜泣：陛下当真信不过臣妾？周显谋逆，其女却能荣宠更胜从前...
更令人不安的是边境异动。原由周显一手提拔的西北总兵张远，突然以防备外敌为由，将麾下五万精兵往中原方向调动十里。消息传至京城，朝堂再次陷入恐慌。有人说张远要为周显报仇，也有人猜测他早与藩王暗中勾结。赵宇主动请缨前往西北，但他离京那日，送行的官员中，有半数曾是周党的旧部。
民间开始流传奇怪的童谣：一朝首辅倒，百足虫未僵。金銮殿上客，皆是旧时裳。茶楼的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将这场弹劾案编成连台戏，唱到精彩处，台下看客拍案叫绝，却不知台上穿着蟒袍的戏子，眉眼间竟与已死的周显有几分相似。
深夜的皇宫，皇帝独自站在乾清宫的露台上，望着漫天星斗沉默不语。赵宇临行前呈上的密奏还揣在袖中，里面详细列举了十余位官员与周党的隐秘关联，而这些名字，竟大多是皇帝亲自提拔的亲信。寒风卷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得人心惶惶。这场看似终结的风暴，或许只是更大漩涡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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