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祠堂外的老槐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顾昭望着苏妄言消失在荒原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玄铁坠子。
那坠子贴着皮肤发烫，像在提醒她——有些秘密，该从故纸堆里翻出来了。
老猫头的旧书铺，该去一趟了。她对着风轻声道，靴底碾过一片碎砖，转身往九墟城西市方向走。
西市的更鼓声刚敲过三更，老书铺的木门还漏着昏黄灯影。
顾昭叩门三下，门内传来老猫头带着痰音的咳嗽：是昭丫头？门开条缝，老人浑浊的眼先扫过她腰间玄铁锁链，这才放她进去。
苏妄言不知何时从街角转出来，晃着折扇跨进门：老丈好耳力，我这脚步轻得像猫，您都听得出是顾姑娘？
你那折扇骨响得比更鼓还热闹。老猫头白他一眼，却还是从柜台下摸出块烤红薯塞给顾昭，趁热吃，昨儿收书时顺的。
顾昭接过红薯，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掌心。
十年了，老书铺永远飘着霉味混着旧纸香，老猫头永远在咳嗽，却总留着热食等她。
她喉头微哽，将傀儡名单上的九墟城城主府几个字指给老人看：老丈，最近收的旧书里，可有提过这些地方的前朝秘辛？
老猫头的咳嗽突然顿住，他颤巍巍翻出墙角的樟木箱，霉灰扑簌簌落在他青布衫上：三日前收了套残卷，封皮写着《九墟遗录》。
我瞧着纸色不对——前朝的纸该泛茶黄，这卷底却有玄铁沁的青斑。
樟木箱打开的瞬间，顾昭的玄铁坠子叮地轻鸣。
她俯身拾起那卷残帛，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页，掌心的玄铁纹路突然泛起青光，像活了般爬向残卷。
苏妄言的折扇啪地合上，目光紧盯着她变化的手掌：顾昭？
顾昭没回答。
她的意识被拽进一片白茫茫的雾里，雾散后是座金瓦红墙的宫殿。
白衣女子跪在青玉阶前，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娃——那是十岁前的自己。
女子指尖染血，在玉玺上按出个血印，将半封密函塞进她手里：昭昭，顾氏世代守墓，守的不是帝王骸骨，是被抹去的真相。
玄铁碑若再响，便是命运重启之时...
娘？顾昭脱口而出。
记忆里，母亲最后一面是被叛军砍倒在玄铁碑前，血溅在玄铁封印四个大字上。
可此刻幻象里的母亲眼睛清亮，发间还别着她亲手编的草花——那是她八岁时的手艺。
昭昭！
剧烈的摇晃将她拽回现实。
苏妄言的手扣在她肩膀上，额角沾着她刚才踉跄时撞翻的砚台墨渍。
老猫头举着油灯凑过来，灯芯在顾昭发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丫头，你方才浑身发冷，手攥残卷跟要把它捏碎似的。
顾昭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指节泛青，残卷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是她指甲掐进掌心渗出的血。
她松开手，残卷摊开在案上，原本空白的卷尾浮现出新的字迹：玄铁封真相，顾氏守轮回。
影无归的傀儡。苏妄言突然竖起耳朵。
书铺外传来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像生锈的齿轮在碾地。
顾昭瞬间将残卷塞进怀里，玄铁锁链唰地缠上苏妄言手腕：跟我来！她拽着他扑向书铺后墙，老猫头早掀开一块松动的砖，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风语者半年前留的，说万一有难......
老丈快走！顾昭回头喊。
老猫头却往地道口塞了把铜铃：我这把老骨头跑不动，你们带着残卷先走。
记住，傀儡的步点——
话音被剧烈的撞门声截断。
顾昭拽着苏妄言钻进地道，身后传来傀儡的嘶吼。
她侧耳细听，那些脚步声竟像敲在某种韵律上：咚、咚、咚——间隔三息，重复五次......
是摩斯密码？苏妄言喘着气，额角的墨渍蹭到地道土墙。
顾昭没说话，指尖按在太阳穴上——这是系统信息干预的启动动作。
眼前浮现出绿色数据流，将傀儡的脚步声拆解重组，最终凝成一行坐标：东宫别院地下，藏有真正的玄铁碑文。
影无归在引你去。苏妄言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突然沉下来，他知道你会查，知道你要真相，所以给你个陷阱。
顾昭摸出残卷，月光从地道透气孔漏进来，照在玄铁封真相五个字上：可他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他给的真相。
地道外的傀儡声渐渐远了。
两人钻出地道时，玄铁墓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震颤，比昨夜更响。
顾昭的玄铁坠子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她望着墓门方向，突然转头问苏妄言：你不怕？
我像块磁石，吸着所有阴谋往身边撞。
苏妄言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画着的水墨江山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突然伸手，将她耳畔乱发别到耳后：怕啊。
怕你又像上次退婚时那样，一个人扛着所有事，躲在玄铁墓里哭都不让人知道。
顾昭瞳孔微缩——那年她被退婚，在墓前坐了整夜，苏妄言送的桂花糖就搁在碑前，她没动。
后来他说书时总拿这事调侃，原来......
所以？她声音轻得像风。
苏妄言指了指腰间褪色的说书鼓：我这鼓，还没讲过执棋人破局的故事呢。他冲她挑眉，东宫别院地下，去不去？
顾昭望着他眼里跳动的星火，突然笑了。
这是她十年来笑得最松快的一次：去。
但先说好——
我听你的。苏妄言抢着道，你布网，我敲边鼓；你破局，我记故事。
玄铁墓方向的震颤再次传来，这次还夹杂着金属摩擦声，像有什么沉睡的巨兽正缓缓睁眼。
顾昭摸出残卷，月光下，顾氏守轮回几个字泛着幽蓝的光。
她将残卷塞进苏妄言怀里：收好了，这是我们的筹码。
两人并肩往九墟城东边走，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身后，玄铁墓的青铜门吱呀一声裂开道缝，一缕青雾飘出来，裹着片残帛——上面赫然写着古阵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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