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沿着山涧逆流而上时，靴底碾碎的青苔渗出淡青色汁液，混着晨露沾在裤脚。
幻影道人落在三步开外，腰间那柄锈剑的剑穗被山风掀起，露出半截染血的布条——那是昨夜突围时被黑焰教弟子划开的。
前面就是青鲤潭。幻影道人突然驻足，喉结动了动，三百年前万法盟镇压水妖的地方，灵脉里还残留着水系本源。他侧过身，目光扫过林昭腰间那枚用兽皮裹着的灵晶，你要的彻底，得在这里完成。
林昭没说话，指尖轻轻按在识海。
万法图鉴的界面立刻浮现在意识深处，淡金色的术法伪装图标正泛着微光，旁边的备注栏里，水系拟真度的进度条停在67%。
他闭了闭眼，想起三日前在灵脉口看到的水系术师——那人指尖凝聚的水球带着淡淡的薄荷香，灵力流转时经脉会泛起冰蓝色纹路。
这些细节此刻全在图鉴里翻涌，像被拆成丝线的绣品，正等着他重新编织。
潭水漫过小腿时，林昭打了个寒颤。
寒冷却清冽的灵力顺着毛孔钻进来，在丹田处与他原本的火属性灵元相撞，激得他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幻影道人蹲在岸边，拇指摩挲着剑柄：忍着点，你现在的灵元太杂。
万法盟的检查官能隔着三步闻出灵力味道，比猎犬还精。
林昭咬着牙，识海里的图鉴突然发出嗡鸣。检测到水属性本源灵脉，是否启动拟态推演？提示音刚落，淡紫色的光雾便从他掌心溢出，融入潭水。
水面立刻翻涌起来，原本澄清的潭水泛起幽蓝，竟有细碎的冰花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在他经脉里刻出淡蓝的纹路。
成了。幻影道人突然站起，剑穗上的血渍被冰花冻成暗红的晶块，你现在的灵力波动，和青水城那个刚凝元的小术师一模一样——就是上个月被你救过的那个。他扯下腰间的破布，扔给林昭，裹在灵晶外，万法盟的探灵阵对老物件不敏感。
商队的驼铃在山脚下响起时，林昭已经换上了青灰色的术师长衫。
领口绣着三尾锦鲤，是青水城水系术师的标志。
他摸了摸怀里的伪造文书，纸张边缘还带着图鉴生成时的温热——上面的火漆印、水印，甚至墨迹的晕染程度，都和青水城术法分会的档案分毫不差。
青水城来的？守城卫的长枪尖挑起林昭的文书，铁手套蹭过火漆时发出刺啦声。
林昭注意到对方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牌——那是低阶术师的身份证明，刻着青水·丙字37号。
给商队押送护灵草。林昭垂着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青水城今年灵脉枯竭，商会托我们带十车去王都换粮。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钱袋，里面装着幻影道人塞的碎银，小的...小的第一次出远门，还请大人多担待。
守城卫的长枪当啷落地。
林昭听见他身后的探灵阵发出轻响，蓝光扫过他全身时，连衣角的褶皱都被照得透亮。过。守卫甩了甩文书，下不为例，青水城的文书最近查得严。
进城的青石板路还带着晨露的湿意，林昭跟着商队走到第二个街角时，腰间的传讯符突然发烫。
他不动声色地摸向内侧衣襟，一张染着墨香的纸条滑进掌心。
字迹很淡，像是用柠檬汁写的，遇热才显形：有人认出你，速离原定路线。
他的脚步顿了顿，喉结在衫领下滚动。
原定路线是去城南的术法分会报备，然后以交流术法的名义接近藏书阁。
但现在——林昭抬头看向街角的酒旗，墨云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风里晃了晃。
图鉴在识海震动，新的提示跳出：目标建筑墨云楼解析完成，实为万法盟暗桩，地下三层连通核心藏书阁。
客官可是来寻活计？墨云楼的门童擦着柜台抬头，目光扫过林昭腰间的术师玉牌，我们楼里正缺整理典籍的手，要识得水系符文，还要嘴严。
林昭摸出怀里的文书，指尖在青水·丙字37号上按了按：小的在青水城术法堂当过三年书吏，整理过《水纹密典》残卷。他看见门童的瞳孔缩了缩，知道自己说中了——墨云楼表面是情报商栈，实则在收集各流派的术法残篇。
跟我来。门童掀开后堂的竹帘，穿堂风卷着墨香扑来。
林昭跟着他走过两条回廊，在一扇描着云纹的木门前停住。
门内传来算盘珠子的轻响，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目光像刀：水系术师？
青水城丙字37号。林昭递上文书，同时用脚尖勾了勾门槛——这是幻影道人教的，防止地板下有探灵阵。
男人的目光在文书上停留三秒，突然笑了：巧了，我们刚丢了个整理员。他指了指墙角的木梯，地下一层是杂书库，你先去熟悉架位。
记住，三楼以上不许踏足，连影子都不行。
林昭弯腰捡起地上的藤筐时，余光扫过木梯的扶手。
那上面有新鲜的擦痕，像是某种术法阵被抹掉的痕迹。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在山洞里躲避焚天尊者时还快——地下三层的藏书阁，此刻正隔着两层石板，在他脚底下沉睡着。
先整理《东海潮录》。山羊胡扔来一串铜钥匙，其中最小的那枚，刚好能插进木梯旁的暗锁。
林昭接过钥匙时，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爬进经脉。
他望着木梯下方的黑暗，突然想起幻影道人临走前说的话：王都的夜，连月光都是带刺的。
此刻正是未时三刻，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金斑。
林昭提着藤筐走向地下一层时，听见楼外传来巡城卫的马蹄声。
他摸了摸怀里的传讯符，那张纸条已经被体温烤成了灰烬。
而在识海深处，万法图鉴的术法回溯功能正微微发亮，像是在等待什么——就像他等待着，今夜子时，地下三层的守卫换班。
林昭蹲在地下一层的木架前，指尖抚过《东海潮录》泛黄的封皮，眼角余光却始终黏着墙角的沙漏。
细沙漏过第七道刻痕时，楼上传来老术师特有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被石子卡住，带着经年累月的嘶哑。
他垂眸将一卷残篇塞进藤筐，指节在筐沿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他在地下一层整理典籍的第七个时辰。
从辰时到未时，他数清了巡楼守卫的换班间隔：每两刻钟有个刀疤脸巡查，每半个时辰老术师会从三楼下来，靴底沾着某种带松香味的粉末——那是藏书阁特有的防虫剂。
此刻沙漏里的沙粒正缓缓堆积成小丘，他喉结动了动，识海里的万法图鉴突然跳出提示：“检测到照明术式（一阶·常明），解析度89%。”
“小的把《潮录》第三卷归位了。”林昭直起腰，故意让藤筐撞在木架上，发出“咚”的闷响。
刀疤脸的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住，透过木栏缝隙，能看见他攥着短刀的手背青筋凸起。
林昭低头摆弄筐里的残卷，指尖在书页间快速翻检——那是他用灵识拓印的术法图谱，封皮内侧还夹着幻影道人给的“引灵粉”，专用来混淆探灵阵的感知。
刀疤脸的影子在地上拖长又缩短，终于“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引灵粉袋，温度透过粗布渗进掌心。
子时三刻，当楼外更夫敲响第三声梆子时，他的手指在木架暗格里按了三下——那是幻影道人教的“断脉手”，能暂时阻断木架下的探灵阵。
老术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时，他已经贴着墙根摸到了地下二层的转角。
“叮——”万法图鉴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淡金色光雾裹着照明术的脉络在意识里铺展。
林昭闭了闭眼，灵识顺着光雾钻进廊顶的术法灯。
那盏青铜灯里的灵火原本按照“常明术”规律明灭，此刻在他推演下，突然加快了暗灭频率——三息明，两息暗，恰好与老术师的脚步声错开。
“咳...咳...”老术师的灯笼光在拐角处晃了晃，林昭贴着潮湿的石壁，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
当术法灯第三次暗下时，他猛地窜进楼梯间，靴底在青苔上打滑，却被他用灵元稳住身形。
地下三层的石门近在咫尺，门楣上的“禁术阁”三个篆字泛着冷光，门两侧的守卫傀儡正垂着头，金属关节在夜风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林昭摸出怀里最小的铜钥匙，钥匙齿刚插进锁孔，门内突然传来“咔嗒”一声——那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他的呼吸瞬间凝固，识海却因图鉴的警示而清明：“检测到双重锁（术法锁+机械锁），推演中...推演成功，可逆向破解。”他的指尖泛起淡蓝灵光，顺着锁孔钻进去，机械锁的弹簧在灵识操控下逐一弹开，术法锁的火焰纹章也在他推演的水系术法下缓缓熄灭。
门开的刹那，陈腐的书卷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林昭反手关上门，借着月光看见满墙的青铜书匣，最里侧的檀木架上，一本烫金封皮的典籍正泛着幽光——《术法盟秘典·混沌裂变篇》。
他的手指在书匣上掠过，当触到那本典籍时，指尖突然刺痛——封皮上有隐型的血契术，沾着术法盟高层的灵识。
“管他呢。”林昭咬了咬牙，灵识裹着引灵粉拍在封皮上。
血契术的红光刚泛起，就被引灵粉的雾气搅成碎片。
他翻开典籍的瞬间，瞳孔骤缩——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载着术法盟如何联合三大宗，将高阶术法的传承核心“混沌裂变”封印在虚空裂隙；如何用“岁月侵蚀术”抹除古籍中的相关记载；甚至有一页夹着染血的密信，写着“宁可让术法停滞，也不能让低阶修士窥见天道密码”。
“原来如此...”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喉间泛起腥甜。
他快速翻页，将关键内容用灵识拓印进图鉴——这是万法图鉴的“速记”功能，能将文字转化为灵纹刻在识海。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顿住：那上面画着一个熟悉的图腾，与他父母留下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楼外传来雄鸡报晓的第一声啼鸣。
林昭猛地合上典籍，转身欲走，后颈却突然泛起凉意——那是高阶修士的神识扫过的触感。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能听见自己灵元在经脉里乱窜的声音。
一个冷如玄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谁允许你碰《混沌裂变篇》的？”
林昭缓缓转身，看见楼梯口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老者。
老者的眼尾刻着三道深纹，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暗金色灵光——那是通玄境修士才有的“法则痕”。
他的神识如钢针般扎进林昭的识海，却在触及万法图鉴的瞬间被弹开。
“你是谁？”老者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指尖凝聚起的雷纹在暗处泛着幽光。
林昭后退一步，袖中灵识悄然凝聚成幻影道人教的“水幕障”。
识海里的图鉴突然震动，新的提示跳出：“敌方术法等级：通玄境下品。当前伪装拟真度：83%。是否启动‘推演反制’？”
楼外的雄鸡再次啼鸣，晨光透过气窗照在老者的道袍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昭望着那道影子，突然笑了——这一笑，像极了十年前在边境小镇，他握着生锈的短刀，面对三波马贼时的模样。
“在下...青水城丙字37号。”他说着，袖中的灵识却已顺着地面的水痕，悄悄爬向老者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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