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后的水潭，冰冷依旧，但凌尘的心却沉了下去，比这潭水更冷。
他看见了黑衣人面巾下咧开的狞笑，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正精准地锁定在自己藏身的这片水幕之上。
被发现了。
仅仅是收取龙气结晶时泄露的一丝残韵，便被此人捕捉到。这份感知力，远比他杀人时的狠辣手段更让人心惊。
凌尘体内的灵力不过恢复了三四成，神魂因强行拓印石刻而疲惫不堪，正面硬碰一个筑基后期的煞星，无异于以卵击石。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跳上。那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种掌握了绝对主导权的从容。
跑？对方速度诡异，自己现在状态不佳，恐怕刚出水潭就会被一道乌光钉死在地上。
拼？或许能凭借“炎龙风暴”出其不意，但一击之后，自己必然力竭，而对方能否被一击毙命，完全是未知数。
电光火石间，凌尘压下了所有拼命的念头。他悄然运转起一门基础的《敛息术》，将原本稳固在筑基一层的气息，进一步压缩、伪装，变得虚浮而不稳定，像是刚刚突破，连境界都未曾巩固的菜鸟。
同时，他将储物袋里的龙气结晶和那几枚品质尚可的妖核，都藏入了另一只更隐蔽的储物囊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从水潭中站起，拨开水幕，走了出去。
黑衣人已经站在了潭边，距离他不过五丈。
看到凌尘走出来，他那双阴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里面藏着的，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修士。
“里面的朋友，看了这么久戏，不如下来聊聊？”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凌尘脸上挤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对着黑衣人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晚辈凌尘，无意冒犯前辈，只是恰好在此地闭关，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不敢妄动。”
他的神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低阶修士面对高阶强者时的紧张、敬畏，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好奇。
黑衣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当感知到凌尘那“筑基一层初期，且气息虚浮”的修为时，眼中的最后一丝警惕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原来只是个运气好，刚突破没多久的小子。
“鬼影。”黑衣人报上一个代号，算是回应，“运气不错，能找到这种灵气汇聚之地突破。身手也算不凡，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语气里的那份居高临下，仿佛在评价一件有趣的玩物。
凌尘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前辈说笑了，晚辈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与前辈相提并论。”
鬼影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话锋一转：“既然你我能在此地相遇，也算有缘。我正准备深入陨龙谷核心区域，寻一桩大机缘，可惜人手不足。看你小子还算机灵，不如你我联手，如何？所得平分。”
来了。
凌尘心头一凛，这所谓的“联手”，恐怕是想找个探路的替死鬼，或是关键时刻用来挡灾的肉盾。这鬼影杀伐果断，连句废话都懒得多说，怎么可能好心到跟一个“弱小”的陌生人平分机缘？
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听说那核心区域妖兽横行，甚至有堪比金丹期修士的恐怖存在，你我二人……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份胆怯和退意已经表露无遗。
“呵。”鬼影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直接打断了他，“金丹妖兽？那等存在自有其活动范围，不去招惹便是。你以为我是那些没脑子的散修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放心，我知道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可以直达内谷的一处秘地。而且，我得到确切消息，那处秘地，最近有‘龙魂草’出世！”
龙魂草！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凌尘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在观海楼的典籍中看到过这种灵草的记载，那是比九叶龙涎草还要珍稀百倍的奇物，对拥有龙族血脉或修炼龙属功法的修士而言，是无价之宝。据说一株成熟的龙魂草，足以让龙魂类的天赋产生一次质的蜕变！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凌尘冒一次天大的风险。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一丝贪婪：“龙魂草？那……那是什么？”
鬼影看着他的表情，眼中的轻蔑更甚，仿佛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不是你该问的。”鬼影的语气变得不耐烦，但抛出的信息却更加致命，“你只需要知道，那东西价值连城。而且……”
他向前逼近一步，阴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凌尘的皮肉，直视他的丹田气海。
“你身上，有龙的气息。虽然微弱，但骗不了我。这龙魂草，对你而言，意义非凡，不是吗？”
凌尘心中剧震。
他竟然能感知到自己身负龙魂！这绝非寻常的探查手段，此人身上必然有与龙族相关的秘密，或是修炼了某种特殊的秘法。
一瞬间，凌-尘明白了。
所谓的“联手”，从一开始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鬼影早就发现了他，甚至可能在他与龙血蝠群战斗时就在暗中观察。他抛出“龙魂草”这个自己绝对无法拒绝的诱饵，就是为了将自己这只“小老鼠”牢牢地绑上他的战车。
是蜜糖，也是穿肠的毒药。
去，九死一生。鬼影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不去，现在就可能被灭口，而且将错失一次让龙魂天赋进化的天赐良机。
凌尘的脑中，无数念头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富贵险中求。这修仙之路，本就是一场豪赌。
他抬起头，脸上的犹豫和胆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诱惑冲昏了头的狂热。
“前辈此话当真？若真有龙魂草，晚辈愿为前辈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看着凌尘那副被贪婪蒙蔽了心智的模样，鬼影的嘴角，在面巾之下，终于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很好。”鬼影点点头，转身便向密林深处走去，“跟上，别掉队了。”
凌尘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走在鬼影身后三步远的位置，像个最忠心耿gěng的小弟。
只是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冷的杀意，如深潭下的寒冰，悄然凝聚。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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