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城垛上,像无数细针往骨头里钻。
袁谭望着南方天际那抹暗红——濮阳方向的火光还未完全熄灭,指甲几乎要掐进城砖里。
辛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而急促:“主公,诸将已在议事厅候着了。”
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让他们等。”
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翻动,如乌云压境。
远处战鼓未息,仿佛某种倒计时的心跳,在他胸腔深处回响。
“四世三公的招牌,如今竟喂不饱这群豺狼的胃口!”
辛评弯腰捡起半片玉,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
他太清楚这位袁家长子的脾性——表面最是温文,发起火来能把整座校场的旗杆全砍了。
“主公,”他压低声音,“曹操旧部在兖州还有两万残兵,末将昨日收到密信,他们愿做我们的刀......”
“刀?”袁谭突然笑了,笑声像碎冰撞在青铜鼎上,“郭毅的玄甲营连曹仁都能碾碎,两万残兵够塞牙缝么?”他抓起案上的急报甩过去,墨迹未干的纸页拍在辛评胸口,“看看!
郭贼发的《告天下书》里写什么?
田赋减三成,军功抵罪......那些泥腿子就差跪地上喊他活神仙了!”
城楼下传来号角声,是巡城兵换防的信号。
袁谭忽然收了怒容,指尖轻轻叩着城垛:“去把审配的粮道图拿来。”他望着北方渐起的暮色,“郭毅要北上,黎阳渡口是必经之路。
让审配把存了三年的军粮全调过去——他不是要打彻底的仗么?
我就给他准备个彻底的坟场。”
濮阳行辕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直晃,郭毅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
他盯着地图上“黎阳”两个字,手指重重按下去,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跳。
“校尉,”孙大勇扒着门框探进头,铠甲上还沾着曹仁亲卫的血,“骑兵营整好了,马料多备了五天的。”
“进来。”郭毅扯过旁边的皮裘扔过去,“北疆的风比濮阳冷,别冻坏了你的铁蹄。”他转向厅中诸将,烛火映得眼底发亮,“袁绍在黎阳至少囤了十万兵。
有人说我们刚打完濮阳,该歇两个月——”他突然抽出腰间佩刀,刀鞘“当”地敲在地图上,“可袁谭此刻正往黎阳调粮!
等他粮草备齐,河北的兵能堆成山!”
王虎攥着染血的帛书挤到前面,铠甲片哗哗响:“末将在兖州截的密信,曹仁残部想等我们北上就袭江陵。
末将已留了两队人守粮道,保证他们连个耗子都钻不过去!”
“好。”郭毅拍了拍王虎肩膀,转向蔡珺,“军师那边呢?”
蔡珺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竹片边缘还带着墨香:“辛评这半个月往兖州跑了七趟,审配的粮队三天前过了常山。”她展开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袁军动向,“我让‘霜羽’的人去了荆州,现在襄阳城都在传刘备暗通江东——刘表要是敢动,先得防着背后的刀子。”
厅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传令兵到了。
郭毅拔下案头令旗抛给孙大勇:“你带骑兵营先走,沿汝水切断袁军联络线。”又扔给王虎一支:“你去兖州南部,曹仁残部敢露头,就把他们连骨头都碾碎。”最后看向蔡珺,目光软了些:“军师留行辕,我要黎阳渡口的水文图,今晚就要。”
蔡珺指尖轻轻拂过他染血的甲片,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当心冰面。”
子夜的江陵密室飘着艾草味,蔡珺捏灭最后一盏烛火。
周平从梁上翻下来,黑衣沾着蛛网:“主子,荆州的线人回了,说刘表已经把派去南阳的兵召回来了。”
“好。”蔡珺将竹简塞进错金银云纹铜匣,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再传信给江夏的陈登,让他多往江里撒些木排——袁军要是敢借道,就让他们尝尝翻船的滋味。”
兖州南部的废弃驿站结着薄霜,王虎蹲在草垛后,手心里全是汗。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刃贴着掌心的老茧,踏实。
“来了。”身边的斥候压低声音。
三骑黑影裹着斗篷冲进驿站,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闷响。
为首那人跳下马,刚要去推破庙门,王虎突然从草垛里扑出来,左臂锁喉,右手刀背已经抵住后心:“动一下,脖子就断。”
“好汉饶命!”那人声音发颤,腰带里掉出个油布包,“我们是给袁将军送密信的......”
王虎扯过油布包,抖出里面的帛书。
月光照在字上,他瞳孔骤缩——“郭军主力北上之日,袭江陵粮仓”。
“捆起来。”他踹了那人一脚,转身翻身上马,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回濮阳!
快!”
汝水河畔的夜黑得像泼了墨,孙大勇把马缰缠在手腕上,掌心全是汗。
他打了个手势,二十骑立刻散成扇形,马蹄全裹了布。
“到了。”斥候在他耳边低语。
隐秘码头的篝火忽明忽暗,数艘粮船泊在岸边,牙旗悬五色幡,乃袁氏部曲标志。
孙大勇抽出腰间的火折子,往草堆里一扔——火光腾起的刹那,他大喝一声:“砍缆绳!烧船!”
马蹄声如雷,袁军斥候从舱里冲出来,刚摸刀就被劈落。
孙大勇挥刀砍断最后一根缆绳,看着着火的粮船顺流而下,大笑起来:“想绕过去?先问问我这铁蹄答不答应!”
邺城议事厅的炭盆烧得正旺,袁谭捏着斥候刚送来的急报,指节发白。
“郭毅的骑兵到了汝水,烧了我们三个码头。”斥候跪在地上,头几乎贴到砖缝,“王虎在兖州截了密信,现在濮阳的粮道守得跟铁桶似的......”
“够了。”袁谭将急报扔进炭盆,火星噼啪溅在他脸上,“传张郃。”
“末将在。”
一员大将从阴影里走出,铠甲映着炭火,泛着冷光,其当胸圆护刻有建安三年督造铭文。
“领三万精兵南下,守黎阳渡口。”袁谭盯着炭盆里的灰烬,嘴角法令纹深如刀刻,与其父袁绍怒时神似,“郭毅果然来了。
这次......”他抬眼看向张郃,“我要他有来无回。”
黄河水在黎阳渡口翻涌,冰碴子撞在船帮上,发出细碎的响。
郭毅站在岸边,望着对岸影影绰绰的火光——那是袁军的营寨。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掌心的温度透过青铜纹路传出来。
“校尉,船备好了。”亲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郭毅解下外袍扔给亲卫,露出里面的玄甲,内衬可见陈留血战时缝补的箭痕。
月光照在甲片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他望着翻滚的河水,轻声说:“起锚。”
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在夜空中荡开,渐渐融进黄河的轰鸣里。
对岸的火光突然明了些,隐约能看见“张”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玄甲映月如鳞,这千里黄河,今夜当化龙起之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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