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临安暗流
临安府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连马厩旁的草棚都挤满了腰佩刀剑的江湖客。醉仙楼的大堂里,十几个门派的弟子推杯换盏,刀鞘碰撞声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青城派的断魂刀赵无眠昨日在城西废了三个点苍派弟子。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压低声音,手中的酒碗不住颤抖。
邻桌的白衣剑客冷笑一声:点苍派算什么东西?真正要命的,是峨眉派掌门灵虚子道长带着寒霜剑进城了。他话音刚落,客栈二楼的栏杆突然咔嚓断裂,一个彪形大汉从楼上栽下来,砸碎了三张榆木桌子。
自太乙精舍西门斩月吊唁之后,各派高手约定七月十五再聚临安府。那日的灵堂前,华山派掌门知机散人当众折断了随身三十年的拂尘,崆峒派掌门展一鸣一拳在汉白玉祭台上留下三寸深的拳印。众人歃血为誓,定要为西门家讨回血债。
消息传开,江湖震动。城门口的茶摊老板说,这几日进城的快马把官道都踏宽了三寸。城南的兵器铺连夜赶工,淬火的青烟整日不散。更有好事之徒在赌坊开出盘口,赌哪家门派能斩下最多仇人头颅。
入夜时分,临安府的屋檐上黑影幢幢。醉仙楼顶层的天字号房里,烛火将七个长短不一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突然铮的一声弦响,对面酒肆的灯笼应声而灭,惊起一片寒鸦。
东市东顺来客栈的粉墙上,有人用鲜血歪歪斜斜地写了诛妖女三个狰狞大字,那血渍尚未干透,顺着青砖缝隙缓缓下淌,在墙角积成一滩暗红。几个江湖客围在墙前指指点点,其中一人冷笑道:这字迹潦草,怕是哪个酒鬼借着酒劲胡闹。
话音未落,二楼雕花木窗吱呀一声推开,一位波斯胡姬探出半个身子,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她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冷意,二话不说,扬手便将汤水泼向那血字。滚烫的汤汁冲刷着墙面,血渍顿时晕染开来,化作一片暗红水痕,顺着砖缝滴落。
泼汤的小兰腕间金铃叮当作响,清脆的铃声在嘈杂的街市上格外刺耳。阳光照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金铃的铃舌微微晃动,上面刻着的星纹在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寒星。楼下众人一时噤声,有人低声道:这铃铛……莫非是西域星宿海的东西?
云山醉墨坊的云沚居近日不得安宁。院门外,马蹄声日夜不绝,各路武林人士络绎登门,有的抱拳行礼,言辞恭敬却暗藏试探;有的则直接拍案怒喝,刀剑出鞘半寸,寒光逼人。更有甚者,趁夜色翻墙而入,在回廊假山间潜行窥探,试图寻得范无争与叶卉茗的踪迹。
叶云山连日来疲于应对,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缕。
这日清晨,叶云山刚送走一波前来讨说法的江湖人,转身便见云笈散人站在廊下,手中拂尘轻摆,低声道:叶庄主,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不如闭门谢客,暂避风头,待风波稍平再做打算。
叶云山闻言,缓缓摇头,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他声音沙哑却坚定: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醉墨坊百年声誉,岂能因畏事而蒙尘?
云笈散人见叶云山眼中既有疲惫,又隐含一丝决然,只得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此时,院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刀鞘碰撞的金属声响。
叶云山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襟,大步向门口走去。
然而,更骇人的消息传来——家丁曹公明跌跌撞撞冲进内院,衣襟上沾满泥浆,右臂一道血痕还在渗血。
曹公明扑通跪倒在青石板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老爷...大事不好!各派高手...在来云沚居的途中,竟接连遇害!
叶云山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袍角上。
曹公明继续道:青城派断魂刀赵无眠...在官道旁的茶棚里被人发现时,脑袋...脑袋就摆在茶桌上,眼睛还睁着!点苍派三长老更惨,全身骨头寸断,像被巨蟒绞过一样
最邪门的是崆峒派那对阴阳双剑,曹公明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两人背靠背死在枫树林里,身上...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可脸色紫黑,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江湖哗然,整个临安府都沸腾了。茶馆里,一个满脸横肉的刀客砰地拍碎了一张榆木桌子,木屑飞溅:他娘的!范无争那个狗贼,竟敢暗算各派高手!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在周围人的靴子上,却没人顾得上擦拭。
那妖女更该死!一个穿着青城派服饰的瘦高男子猛地站起来,腰间长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逼人,我师兄赵无眠死得不明不白,定是中了她的邪术!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眼中布满血丝。
酒肆里,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将酒坛狠狠砸向墙壁,陶片四散飞溅:老子亲眼看见崆峒派那对兄弟的尸体!全身发黑,七窍流血,不是妖术是什么?!他一把揪住身旁的店小二,喷着酒气吼道:你说!是不是妖女干的?!
街角的赌坊里,赌徒们早已顾不上赌局。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将骰盅摔在地上,铜骰子滚得老远:还赌个屁!那对狗男女不死,江湖永无宁日!周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有人甚至拔出匕首,狠狠插在赌桌上,刀柄不住颤动。
就连平日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也聚在书院里议论纷纷。一个白面书生拍案而起,折扇啪地合上:叶家竟包庇这等凶徒,实在有辱斯文!他的同窗们纷纷点头,有人甚至当场研墨,要写讨贼檄文。
城门口的告示栏前,人群越聚越多。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人指着新贴的悬赏令,声音颤抖:五百两黄金!只要能取那妖女人头!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贪婪的吸气声,无数双眼睛在火光中闪烁着凶光。
最骇人的是,几个蒙面人正在暗巷中分发淬毒的暗器。用这个,领头的人沙哑地说,将一包泛着蓝光的细针塞给同伙,只要擦破点皮,保证让那妖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笑声像是夜枭嘶鸣,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云沚居外,三百余名武林人士举着火把将山庄围得水泄不通。跳动的火舌将夜空染成血色,映照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交出凶手!血债血偿!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惊起林中栖鸟乱飞。
叶卉茗站在箭楼上,纤细的手指轻抚剑鞘。那柄星枢剑在鞘中不住嗡鸣,剑身震颤发出龙吟般的清响。她冷静地数着院墙上插着的箭矢——整整七十七支,每支箭尾缠着的白布条都用朱砂写着血债血偿,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
府内,二十名护卫手持钢刀隐在影壁之后,刀刃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老管家李道带着家丁们用浸湿的棉被堵住各处门窗,厨房的仆妇们将滚油架在火炉上烧得滋滋作响。就连平日温婉的侍女们也都握着剪刀,躲在廊柱后严阵以待。
叶云山站在正厅门前,望着大门外晃动的火光,沉声道:弓箭手就位,但听我号令再放箭。他转头看向女儿,发现叶卉茗的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黄庭经》第三十六页...云笈散人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箭矢突然破窗而入,直取叶云山咽喉。老道姑手中竹简如闪电般挥出,啪地一声脆响,箭簇应声碎裂,木屑四散飞溅,有几片擦过烛火,在空中燃起细小的火星。竹简上朱砂批注的痕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记载着七星锁魂阵的破解之法。她的声音沉稳如古井,却让厅内众人心头一震。
叶云山刚要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帕子捂住嘴,待拿开时,帕上那朵原本鲜红的血梅已变成诡异的墨黑色。血腥味中混杂着一丝甜腻的腥臭,像是腐败的鱼鳃混着铁锈的味道。老管家李道倒吸一口凉气:老爷,这病...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透过雕花窗棂,只见三个举着火把的彪形大汉同时倒地抽搐。他们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火苗舔舐着青石地面。月光下清晰可见,每人眉心都钉着一片青翠欲滴的葡萄叶,叶脉间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那些叶子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色光泽,像是被镀了一层薄金,又像是淬了某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是金线葡萄!云笈散人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大小,手中竹简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保养得宜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连唇上那抹朱砂色都显得灰败起来。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真切的惊骇:西域毒王谷的独门暗器!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在颤抖,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道袍前襟,将上好的云锦料子攥出深深的褶皱。作为修道数十载的得道高人,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金线葡萄乃是西域毒王谷的不传之秘,每一片毒叶都需要用活人鲜血浇灌三年方能制成。更可怕的是,这种暗器最后一次现世,还是在三十年前那场震惊武林的血月之变中。
小心!她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得尖锐刺耳。院墙上又传来簌簌声响,数十片同样的毒叶如雨般射向人群。月光下,那些毒叶划出一道道金色的死亡弧线,每一片都闪烁着妖异的金属光泽,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盘旋飞舞。
云笈散人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其中一片毒叶擦过一名护卫的脸颊,那护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张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诡异的金绿色,随即像融化的蜡像般塌陷下去。这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绞痛,修道之人本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但此刻她分明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快退!全部退入内堂!她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命令,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此同时,她颤抖的手指已经摸向腰间的锦囊——那里装着师门秘传的九转还魂丹,但即便是这等灵药,面对金线葡萄之毒,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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