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战埋伏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松雪堂的屋顶上便掠过几道鬼魅般的黑影。月光被浮云割裂成碎片，在青瓦上投下斑驳的暗影，那些黑影便在这明暗交错间时隐时现，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在夜色中晕染开来。
萧听云伏在飞檐之后，青衫下摆被夜风掀起又落下，像一片不肯坠落的竹叶。他左臂紧贴冰凉的瓦片，右手五指微微张开按在屋面上，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瓦片接缝处滋生的青苔湿气。那双如炬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瞳孔随着院中巡逻侍卫的火把移动而收缩，倒映出跳动的橘色光点。
不远处，旋风客展承霄如壁虎般贴伏在翘起的飞檐上，夜行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后背，勾勒出蝴蝶骨凌厉的轮廓。他右腿肌肉突然绷紧，靴底碾碎了一片风化的瓦砾，细碎的声响立刻被他用咳嗽声掩盖。按在腰间软剑机括上的手指关节发白，剑鞘内的百炼钢正随着他的呼吸频率微微震颤。
钱三钱蹲在屋脊暗处，青铜罗盘表面的云雷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小指上的银戒与铜针相触，发出极细微的叮声。当指针第三次指向坤位时，一滴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罗盘天池上溅起微不可察的水花。他立即用袖口蘸去水渍，丝绸拂过铜面时带起一串细小的静电火花。
拜月氏半跪在瓦当阴影中，绿松石弯刀在膝头横陈。他擦拭刀身的麂皮每过一遍，刀刃上镶嵌的七颗波斯宝石就亮一分，最后竟在刀脊上连成一道莹莹的绿线。当他第三次摸向刀柄末端的银铃时，铃舌已被他用丝绢死死缠住，只在掌心留下冰凉的金属触感。
墙根处，小兰的匕首正挑开一只误入阴影的飞蛾。蓝汪汪的刃尖刺入虫腹时发出嗤的轻响，蛾翅上的磷粉簌簌落在她的虎口。三寸之外，小凤突然绷直脊背——她耳垂上的翡翠坠子正在轻微摆动，却不是被风吹的。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东墙角的竹丛无风自动，一片竹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她们交叠的衣摆上。
东南角有动静。钱三钱突然压低声音示警，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他手中青铜罗盘的指针剧烈震颤，铜针与盘面相触，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仿佛某种机关正在暗处咬合。他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如刀刻般深邃，瞳孔骤然收缩——借着惨白的月色，他看到院墙拐角处闪过几道黑影，动作迅捷如鬼魅，靴底碾过碎石时发出极轻的嚓嚓声。更令人心惊的是，风中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刀鞘与暗器囊相碰，又像是铁链在黑暗中缓缓收紧。
话音未落，院中骤然灯火通明！数十盏风灯同时燃起，火舌呼地窜高，将整个松雪堂照得亮如白昼。刺目的火光中，苏老板父子立于庭院中央，苏老爷子的紫檀木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的咚声，震得青砖缝隙里的尘土微微扬起。四周五十余名劲装汉子如鬼影般现身，清一色玄色短打，腰间缠着牛皮索，手中精钢强弩已然上弦，箭簇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更令人心惊的是廊下阴影处，静立着一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面具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空洞的眼眶里似有两点猩红闪烁。他双手笼在宽大的袖中，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符咒，无风自动，仿佛有阴冷的气息正从袖底渗出。他脚下三尺内的青砖竟凝结了一层薄霜，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微光。
旋风客展承霄率先发难，身形如电，青瓦在他脚下爆裂成齑粉。剑锋破空，寒芒直指那青铜面具黑衣人咽喉，剑尖震颤间竟带出尖锐的嘶鸣。岂料对方袖中突现两柄乌金短刺，刺身布满细密血槽，在火光中泛着暗紫幽光。第一招交击，金铁相撞的爆响震得檐角铜铃嗡嗡颤动，展承霄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柄纹路蜿蜒而下；第二招，黑衣人双刺绞出诡异弧线，竟在剑身上刮出一串刺目火星；第三招时，只听锵的一声裂帛之音，那柄伴随展承霄十年的软剑竟被生生绞断，半截剑刃旋转着插入廊柱，尾端仍在高频震颤。
等的就是你们！苏慕云狞笑着从阴影中踏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嘴角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一串血玉念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太墟阁的走狗！
萧听云瞳孔骤缩——那黑衣人抬臂格挡时，袖口翻飞间赫然露出云螭纹饰，金线刺绣在火光中如活物般游动。眼见展承霄踉跄后退，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萧听云甩手射出三枚淳熙元宝，铜钱撕裂空气发出鬼啸般的尖响，逼得黑衣人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砖上踏出蛛网般的裂痕。他趁机抓住展承霄腰带，臂上肌肉暴起，将其甩向松雪堂檐下的阴影处。
萧听云转身时眼角瞥见寒芒闪动，他猛地拽倒钱三钱，老道束发的木簪被劲风带飞，三支弩箭擦着散乱的白发呼啸而过，箭尾雕翎在空气中划出三道白痕。
拜月氏怒吼一声，弯刀出鞘时带起一蓬银辉，刀身上镶嵌的绿松石在急速挥动中连成一道碧色光弧。刀锋如银龙出海直取苏老板咽喉，却在距离三寸处被那对铁胆格挡，铛的一声爆响，火星四溅。迸射的火星落在苏老板的锦缎衣襟上，烧出几个焦黑的孔洞，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蚕丝烧焦的刺鼻气味。
当心他的毒掌！钱三钱嘶声厉喝，嗓音如裂帛般刺破混战。他掌中水晶球被刀锋劈中，爆裂的瞬间折射出数十道扭曲的寒光，碎片如暴雨般四溅，逼得两名持刀大汉连连后退。其中一片棱角锋利的碎片划过一名大汉的眉骨，鲜血顿时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在火光映照下泛着暗红光泽。
苏老板一方攻势凌厉如潮，那些弩手进退有度，步伐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每踏一步，靴底便在青砖上碾出细碎的摩擦声，手中强弩机括咔咔作响，箭簇在火光下泛着幽蓝冷光，显然淬了剧毒。
只见那黑衣人突然身形一晃，如鬼魅般迅疾闪至拜月氏身后，戴着乌黑皮套的手掌直取后心。掌风带起一阵刺鼻的药味，隐约夹杂着硫磺与腐草的腥气，掌缘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紫色。
千钧一发之际，墙外一支灰羽箭突然破空而来，箭杆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箭簇精准地钉入黑衣人手腕。黑衣人闷哼一声，皮套被箭矢撕裂，露出底下泛着青黑毒气的掌心。
萧听云趁机高喊，声音如雷霆炸响：苏家与云螭堂勾结，拜月明之死必有蹊跷！他的嗓音在混战中格外清晰，字字如刀，刺得苏慕云面色骤变。
小凤在墙头急呼，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云螭堂的援兵到了！她话音未落，墙外已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松雪堂照得如同白昼。
萧听云环视战场，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个角落——敌人阵型严密如铁桶，弩手们交替掩护着向前推进，每踏一步都激起青砖上细小的尘埃。
萧听云当即从怀中掏出骨哨，尖锐的哨声撕裂夜空，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乌鸦。哨音未落，他已抓起受伤的展承霄跃上屋脊，青衫下摆被夜风掀起，露出腰间暗藏的十二枚柳叶镖。
钱三钱会意，枯瘦的手指从袖中抖出一枚乌黑弹丸，落地瞬间爆开浓密的紫色烟雾，烟雾中隐约可见细小的铁蒺藜四处飞溅。众人借着烟雾掩护，身形如鬼魅般在屋瓦间腾挪，朝着东顺来客栈方向疾驰而去。
临去时萧听云回头一瞥，正看见苏老板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锦盒——盒盖开启的刹那，内里的《送子天王图》在月光下泛着古旧的黄晕，而落款处那方云螭堂的蟠龙印鉴却诡异地泛着血色光泽，仿佛是用人血调制的朱砂，在月色中微微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客栈内，油灯的火苗被众人带起的风吹得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拜月氏将弯刀重重插进桌面，刀身震颤发出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刀身上映出的自己：不找回《送子天王图》、不手刃凶手为兄长拜月明复仇，我拜月氏誓不罢休！桌面的裂痕随着他的话语不断延伸，最终咔的一声裂成两半。
角落里，钱三钱用一块鹿皮巾仔细擦拭着水晶球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映出他凝重的面容：老道建议暗中查访云螭堂与苏家的勾当。他的指尖被碎片划破，血珠滴在碎片上竟诡异地被吸收，碎片内部隐约浮现出模糊的符文。
萧听云望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展承霄——染血的绷带下，伤口仍在渗出暗红的血珠。他取出一支朱砂笔，在城防图上重重画了个红圈，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明日先探西市当铺。他的手指点在红圈中央，苏家赃物必经此处。烛光下，地图上那个红圈如同伤口般刺目，而客栈外，更夫的梆子声正敲过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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