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萧听云取下墙上悬挂的青竹苇箫,指尖触到箫身时带起一层细灰。这灰尘积了多久?三天?五天?自叶家一别后,他便再未碰过此箫。指腹轻抚箫身上斑驳的纹路,那些深浅不一的裂痕像是岁月刻下的伤痕,又像是他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缺口。
可惜...他望向渐暗的天色,云沚居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仿佛在替他诉说着无人倾听的怅惘。曾几何时,这箫声能引来叶卉茗倚窗聆听,而今纵使吹破长夜,也再无人应和。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习武何用?剑法再精,斩不断世俗枷锁;内功再深,化不开门第之见。终是掷箫于榻,竹箫在锦被上弹跳两下,发出空洞的声响。就像他那颗心,被反复抛起又落下,终究落得个无处安放。
任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未启的唇箫,那甜腻的芬芳让他想起叶家庭院里那株老桂。上月中旬,叶卉茗曾在树下为他斟酒,金黄的桂子叶落在她发间,他伸手欲拂,却被她轻轻避开。如今想来,那一避,早已预示了今日的结局。
几片零落的桂花叶瓣粘在箫孔上,像是要堵住所有未诉的衷肠。萧听云闭了闭眼,忽然觉得疲惫至极。这世间情爱,原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梦醒时,徒留满地残香,与一颗渐渐冷却的心。
箫声方起,窗外骤然射入四支精钢弩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箭矢深深没入红木床柱,将苇箫牢牢钉住,箭尾的翎羽仍在剧烈震颤。箭尾缠绕的素白布条上,赫然写着殷红血字:无咎客,偿命来!血迹在布条上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狰狞的彼岸花。布角暗绣的骷髅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银线勾勒的骷髅牙齿森然可怖,像是太虚阁八大护法的标记。夜风穿过窗棂,带起布条猎猎作响,仿佛冤魂的呜咽。
展承霄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膝盖撞击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这...这像是太墟阁总坛五大魔头的追魂箭...?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床柱,指甲因恐惧而泛白,萧爷何时招惹上总坛的...话音未落,一滴冷汗从他下巴滴落,在月光照耀的地砖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噤声。萧听云突然吹灭案上油灯,灯芯熄灭时腾起一缕青烟,在月光中扭曲消散。窗外树影微动,枯枝摩擦的沙沙声中,隐约可见数道黑影正如鬼魅般悄然逼近,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风声最大的瞬间。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割出森然剑痕,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他指尖轻叩床沿的节奏,红木发出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恰是《梅梢雪》调子似在计算着什么:你可曾听闻龟息功能令人假死,指节突然停在半空,可曾知晓龟息功亦能引蛇出洞?忽然噤声,因听见瓦片微响——那绝非夜猫的动静,而是四具以上轻功高手的气息,每一次落脚都轻若鸿毛却快如闪电。展承霄这才注意到,方才钉在床柱的毒箭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分明是淬了剧毒碧血凝,映得展承霄脸上细汗如血珠滚动,每一滴都折射出妖异的幽蓝。
三、夜袭与反杀
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一响,余音还在潮湿的夜雾中震颤,四道黑影便如鬼魅般翻窗而入。绛红色的身影率先落地,绣着金线的软靴踩在青砖上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为首的少女一袭绛红劲装,腰间束着玄色丝绦,腕间缠绕着殷红如血的菩提佛珠,每一颗珠子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正是九华血佛座下弟子戴玉霜。
戴玉霜身后紧跟着三人:一个手持青竹棒的丐帮弟子霍冬洋,竹节上布满细密的机关孔洞,隐约可见里面泛着蓝光的暗器;一袭靛青劲装的公子李惊鸿,腰间银丝云纹腰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整个人如出鞘利剑般静立。那双凤眼微微上挑,在月华映照下更添几分凌厉;还有个腰悬碧玉箫的圆脸姑娘赵飞翎,箫身上雕刻的云纹在月光下流转,正是忘机岛主之女。四人眼神交汇,在黑暗中闪过寒光,同时向床榻上的萧听云袭去——戴玉霜的血菩提佛珠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咽喉,霍冬洋的竹棒机关咔嗒轻响喷出锁喉针,李惊鸿的琴弦如毒蛇吐信般绷直,赵飞翎的玉箫铮地弹出三寸寒光凛凛的剑锋。
当真死了?霍冬洋用竹棒轻戳萧听云的尸体,竹节中暗藏的锁喉针蓄势待发,针尖距离咽喉仅剩半寸。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既惊又喜——这可是萧听云啊!现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咎客,竟这般轻易死在他们手上?
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却又忍不住怀疑:这也太顺利了。丐帮的锁喉针虽毒,可萧听云内力深厚,怎会连挣扎都没有就断气?
我丐帮的锁喉针可没这般快...他低声自语,眉头微皱,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竹棒尖端传来异样的触感,不似血肉之躯的柔软,反倒像是戳在了某种坚韧的皮革上。霍冬洋心头一凛,下意识想抽回竹棒,却又硬生生止住动作——万一萧听云真死了,他这一退,岂不是显得心虚?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萧听云青白的脸上,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纹丝不动。霍冬洋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破绽。他想起江湖传言,说萧听云练过龟息功,能闭气假死数个时辰。难道……
他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既希望萧听云真死了,又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诈死,此刻收手还来得及;可若真死了,这功劳岂不是白白送上门?
霍冬洋的指尖微微发颤,既兴奋又恐惧。他缓缓转动竹棒,锁喉针的寒光在月色下闪烁,仿佛在嘲笑他的犹豫不决。
突然那尸体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指节处青筋如细蛇般微微隆起。四人尚未反应过来,萧听云骤然翻手点出四指,指尖在月光下划出四道银线——戴玉霜的佛珠突然反向缠住自己手腕,血菩提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细密的血珠;霍冬洋竹棒里的毒针嗤地倒射入袖,针尖刺破衣料时发出细微的撕裂声;李惊鸿的琴弦莫名绞住赵飞翎的玉箫,七根银弦在碧玉上勒出刺耳的摩擦声。四人如木偶般僵立原地,瞳孔剧烈收缩,眼睁睁看着萧听云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血线,在惨白的月光下缓缓倒回床榻装死,连衣袍褶皱都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窗外突然传来旋风客展承霄撕心裂肺的嚎哭:萧兄啊——!那声音凄厉得仿佛死了亲爹,尾音还带着夸张的颤抖。他抱着半空的酒坛跌跌撞撞闯入,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狗吃屎,酒坛咚地砸在地上滚出老远,自己却像只八爪鱼般扑向床榻。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干嚎,故意把声音拔高到刺耳的程度,说好的一起喝遍天下美酒呢?说好的教我追怡红院的翠花呢?边说边用袖子在萧听云脸上胡乱擦拭,实则暗中把鼻涕眼泪全抹在尸身上,还故意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这荒唐场面让被点穴的四人目眦欲裂。戴玉霜太阳穴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霍冬洋咬得牙关咯咯作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剩下两人憋得满脸通红,活像两只煮熟的螃蟹。偏生穴道受制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展承霄表演。
呜呜呜我的萧兄啊——展承霄突然一个猛子扎进萧听云怀里,脑袋正好撞在对方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趁机偷偷掐了一把萧听云腰间的软肉,心里暗笑:装得还挺像!一滴浑浊的泪珠正巧落在萧听云微微抽搐的眼皮上,展承霄见状差点破功笑出声,赶紧用更大的哭声掩盖: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翠花还等着你帮我说媒呢!
最绝的是,他一边假哭一边偷偷把酒泼在自己衣襟上,制造出痛不欲生的假象,还顺手把霍冬洋的裤腰带系在了床柱上。整个房间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荒诞的喜剧氛围,活像一出蹩脚的闹剧。
砰的一声巨响,窗棂木屑四溅,木片如雨般飞散。就在这时,太墟阁的五魔之一范凌云携赵云骧破窗而入。
范凌云身形魁梧如山,一身玄色劲装紧裹着虬结的肌肉,衣襟上绣着暗红色的鬼面纹,在烛火下隐隐泛着血光。他方脸阔额,眉如刷漆,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左颊上一道陈年刀疤从颧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煞之气。
九环大刀的寒光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刀锋堪堪停在戴玉霜颈侧。那刀背上的九个铜环仍在嗡嗡震颤,发出令人胆寒的金属颤音。范凌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声音低沉如闷雷:四位若肯吞下太墟阁的同心丹,今日之事便当没发生过。
赵云骧已利落地拍开四人穴道,指间夹着四颗腥红的药丸。那药丸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在烛火下如同凝固的血珠,正强行塞向戴玉霜紧闭的唇边。范凌云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狞笑,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显然已没了耐心。
突然床板爆裂,木屑如雨般飞溅。萧听云如鹞鹰般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带起凌厉的劲风。他周身穴道竟发出诡异的吸力,范凌云的刀锋、赵云骧的药丸、乃至李惊鸿的琴弦,全数被吸附在他三尺之内,如同被无形的蛛网缠住。更骇人的是他呼吸全无,胸口不见起伏,偏偏双目精光暴射——正是失传已久的龟息功与吸盘功。范大侠好大的威风。萧听云轻笑间袖袍鼓荡,真气激荡如潮,范赵云二人如遭雷击,撞破窗棂跌入院中,碎木刺入衣袍也浑然不觉,头也不回地逃入夜色,只留下几滴暗红的血迹在窗台上。
展承霄的哭丧声戛然而止,他盯着萧听云衣襟上自己方才抹的鼻涕印,那团黏腻的液体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突然转头对四名刺客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要不...咱们重新哭一回?说话间,手指已悄悄摸向腰间的暗器囊。这个动作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凝固,四名刺客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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