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观星台上,青铜星盘已经连续转动了七天七夜。
月无缺赤足站在星盘中央,银白长发无风自动。他的双眼蒙着一条浸满药汁的白绫——自从三年前强行窥探神陨之兆后,这双眼睛就再也见不得光了。但此刻,他的视线却穿透白绫,穿透云层,直达那浩瀚星海的最深处。
阁主,该用药了。
小童捧着玉碗怯生生地唤道。碗中汤药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腥苦味。这是用忘忧草熬制的秘药,能暂时压制他脑中那些疯狂滋长的预言画面。
月无缺恍若未闻。他的指尖在虚空中轻点,每一下都引得星盘上的铜针剧烈震颤。那些铜针投射出的星光在天穹上交织成复杂的图案,只有他能解读的图案。
不对...还是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天狼移位,紫薇暗淡,这不该是
突然,他浑身剧震,一口鲜血喷在星盘上。那血珠诡异地没有滑落,反而顺着铜针的纹路蔓延开来,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日期。
阁主!
小童慌忙上前搀扶,却被月无缺一把抓住手腕。那只手冷得像冰,力道却大得惊人。
去找苏星河...月无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告诉他,冬至子时,神王将启动灭世之轮。若不能在之前毁掉天剑阁地下的剑胚,东境将永无黎明。
小童吓得脸色煞白:我、我这就去传信...
来不及了。月无缺松开手,转向北方,他已经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观星台下的云海突然翻涌起来。一道黑影破云而出,稳稳落在栏杆上——是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左爪系着根红绳。
墨羽?小童惊呼,它不是跟苏先生去北境了吗?
乌鸦歪头看了看月无缺,突然开口吐出人言:北境沦陷,神族掘出太古凶器。苏星河重伤,求问天机。
月无缺沉默片刻,突然扯下蒙眼的白绫。小童倒吸一口凉气——阁主的眼窝里竟然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星云!
拿我的命盘来。
当小童取来那个贴满符咒的青铜罗盘时,月无缺已经用血在观星台上画好了复杂的星图。他将罗盘置于星图中央,咬破食指滴了三滴血。
咔嚓。
罗盘表面的铜盖自动打开,露出里面七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月无缺深吸一口气,同时拨动了所有银针。
阁主不可!小童扑上去想阻止,七针齐动会要命的!
已经晚了。七根银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月无缺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银白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而罗盘上方,渐渐浮现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无数金色身影从北方涌来,所过之处城池崩塌,生灵涂炭。天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轮状阴影,投下的光芒让万物化为灰烬。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唯有一道剑光从地底透出,直刺巨轮中心...
噗!
月无缺喷出一大口鲜血,画面随之消散。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小童身上才没有倒下。
听好了...他气若游丝地说,灭世之轮将在冬至子时完全苏醒,但神王需要天剑阁下的诛神剑胚作为核心。若我们能抢先一步唤醒剑胚...
话未说完,观星台突然剧烈震动!乌鸦墨羽惊飞而起,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月无缺猛地推开小童:快走!神族的追星者来了!
小童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金光已经穿透云层,正中观星台中央的星盘。精铜打造的星盘瞬间融化,沸腾的铜水四处飞溅。
找到你了,预言者。
一个浑身笼罩在金光中的身影从天而降。他戴着造型诡异的面具,面具上刻着七只眼睛的图案——神族大祭司的标志!
月无缺将小童护在身后,灰白的长发无风自动:七眼老怪,你主子就这么怕人知道他的末日吗?
大祭司冷笑一声,手中金色权杖亮起刺目光芒:将死之人,何必多言。
权杖挥下,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来。月无缺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去。他的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口中念道:天机不可泄,然命可逆!
轰!
两股力量相撞的冲击波将整个观星台的顶盖掀飞。小童被气浪掀翻,滚到栏杆边缘。他惊恐地看到,阁主的身躯正在金光中逐渐消融!
阁主——!
月无缺回头看了小童最后一眼,嘴角竟带着释然的笑意:记住,冬至子时...找慕雪衣...她才是关键...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彻底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凛冽的山风中。只有那个青铜罗盘从空中坠落,叮叮当当地滚到小童脚边。
大祭司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愣了片刻才转向小童:小子,把罗盘交出来。
小童紧紧抱住罗盘,突然咧嘴一笑:你知道阁主为什么叫无缺吗?不等对方回答,他纵身跃下万丈悬崖!
找死!
大祭司的金光追着小童的身影劈下,却在半空中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剑芒拦截。等光芒散去,悬崖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斩断的乌鸦羽毛缓缓飘落...
三日后,北境某处隐秘山洞。
慕雪衣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小童,眉头紧锁。她身边的花无期正在检查那个青铜罗盘,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说...冬至子时...小童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灭世之轮...诛神剑胚...慕姑娘是关键...
慕雪衣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月无缺还说了什么?
他...他用七针命盘...看到了结局...小童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洞外的夜空,说...天狼移位时...您会明白...
话音未落,孩子的手垂了下来。花无期探了探他的脉搏,沉重地摇头。
慕雪衣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洞口。夜空中,天狼星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时说的话:雪衣,当你看到天狼泣血时,就是拔剑之日。
我们还有多久?她头也不回地问。
花无期摆弄着罗盘:按星象推算...不到两个月。
洞内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要在两个月内突破神族重重防线,找到并唤醒深埋在天剑阁废墟下的诛神剑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去。慕雪衣突然说。
不行!花无期猛地站起来,天剑阁现在是神族大本营,玄曜亲自坐镇!
慕雪衣解下背上的剑匣,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雪花纹章:三年前,师父用性命掩护我带走这把雪魄。如今剑灵已醒,是时候回家了。
花无期还想劝阻,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负责警戒的白小七冲进来,手里抓着一只不断挣扎的谛听兽。
抓到一个探子!它耳朵里藏着这个...
她从兽耳中取出一粒记忆水晶。花无期注入灵力激活水晶,里面立刻投射出一幅画面:神族大军正在向北境集结,队伍中央是十二尊巨大的金棺。最可怕的是,天空中悬浮着一个模糊的轮状阴影,正缓缓转动...
灭世之轮...花无期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已经启动了!
慕雪衣锵地拔出雪魄剑:来不及等大军了。我先行一步,你们按计划接应。
等等!白小七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月阁主让我保管的。他说...当你决定赴死时,才能给你。
慕雪衣接过玉佩,刚触到就脸色大变。玉佩中竟然封存着一缕月无缺的神魂!那神魂在她掌心化作一行小字:
天剑阁地下三层,血祭台前,有你要的答案。
慕雪衣握紧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另外...她顿了顿,派人去寒鸦城找洛长歌,就说《斩神曲》该奏响了。
当夜,一道雪白的剑光划破夜空,直奔天剑阁方向而去。与此同时,东境各处的反抗军据点都收到了同样的密信,上面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冬至子时,诛神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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