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大赛复赛场地还是和初赛一样设在县文化宫前的广场。
十二座青砖灶台被搭成环形，中间立着块巨大的电子屏，实时播放选手操作画面。
沈霖刚把菜筐放上三号台，就听见斜对角五号台传来不锈钢勺碰撞的声响。
陈主厨正在调制鲍汁，琥珀色的酱汁顺着勺柄滑落，在阳光下拉出剔透的丝。
“小霖！”
陈伟强隔着灶台挥手，新换的黑色围裙上绣着繁体“陳”字。
“米其林评委叫林浩，出了名的严苛，去年在魔都把三星餐厅的佛跳墙批得一文不值！”
沈霖点头，目光落在评委席最右侧的空位。
据说那人是省烹饪协会的老会长，早年靠一手“樟茶鸭”名震川渝，此刻却迟迟未到。
他解开菜筐上的蓝布，露出用棉垫裹着的老卤罐，罐底“沈记”二字被摩挲得发亮，那是爷爷用烧火棍刻下的记号。
当沈霖掀开卤罐时，瞳孔猛地缩紧。
本该呈琥珀色的老卤汤，此刻浮着层可疑的白沫，凑近一闻，竟有股酸败的味道。
他指尖蘸了汤汁舔尝，眉头瞬间拧成疙瘩：有人往卤汤里加了生水！
“怎么回事？”范统凑过来，鞋尖踢到案板下的矿泉水瓶，瓶身标签被撕得只剩“矿泉”二字，“早上明明检查过密封......”
五号台的陈主厨忽然发出惊呼：“我的鲍汁！”
只见他脚边躺着翻倒的陶罐，金汤泼在青石板上，像条金鱼。
人群中响起窃笑，沈霖看见几个穿花衬衫的厨子在阴影里交换眼色。
正是初赛时抢冰糖的疤脸男一伙。
熟悉的情节又来了一遍，是有人针对我，还是这个比赛？沈霖想着。
“冷静。”
沈霖按住范统发抖的肩膀，余光瞥见评委席方向走来个拄拐的身影。
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蓝布围裙下露出半块红汗巾——是奶奶！
她怀里抱着口黝黑的陶罐，罐口飘出熟悉的八角香。
“小霖，”奶奶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声响，“这是你爸当年偷偷藏的‘备份卤’，说遇到难处时能救急。”
揭开罐盖的瞬间，三十年老卤的醇厚香气扑面而来，混着泥土与时光的味道，沈霖眼眶一热，看见罐底沉着块拇指大的冰糖，正是父亲出事那天剩下的半块。
“各位选手请注意，”
裁判长的哨声刺破暑气。
“复赛第一轮为指定食材赛，题目是......”
他掀开红布，露出案板上活蹦乱跳的土公鸡，“一小时内完成四道鸡肴，要求涵盖煎、炒、烹、炸四种技法，且必须使用现场提供的神秘香料。”
沈霖盯着铁笼里扑棱翅膀的公鸡，想起爷爷说过的“庖丁解鸡”心法：“鸡活时看毛色，死时摸胸骨，下刀要找第三根肋骨缝。”
他抄起青冈木砧板往灶台上一墩，刀刃闪过，公鸡已被分成大小均匀的四块，鸡胗、鸡心、鸡肝码成三角，宛如精密的几何构图。
神秘香料揭晓时，全场发出惊呼——竟是晒干的仙人掌片。
陈主厨皱眉咬唇，疤脸男对着镜头做鬼脸，唯有沈霖目光一亮，想起周孃孃家院角的仙人掌，父亲曾用它的黏液治烫伤。
第一道菜：?仙人掌煎鸡脯。
他将鸡胸肉切成纸薄片，用江城老窖腌渍去腥，仙人掌片焯水去刺，裹上蛋液与面包糠。
油温五成热时下锅，金黄的酥皮里渗出仙人掌的翠绿，像嵌着翡翠的金砖。
第二道菜：?辣子鸡爆仙人掌丁。
汉源花椒在猪板油里炸出糊辣壳，鸡块炸至外酥里嫩时，突然加入仙人掌丁翻炒。高温下，仙人掌释放出黏性物质，竟将辣椒碎牢牢裹在鸡块上，形成独特的“香辣脆壳”。
第三道菜：?仙人掌鸡汤。
鸡骨架在沸水中焯去血沫，与仙人掌、红枣同炖。
沈霖掀开锅盖的瞬间，蒸汽裹着酸香扑面而来——他偷偷加了张婶的腌梅子，汤色乳白如琼浆，表面浮着片薄荷叶，像漂在湖面的小船。
第四道菜：?拔丝仙人掌鸡块。
老冰糖在锅里熬成琥珀色，鸡块与仙人掌块倒入的瞬间，糖丝如金丝银线般缠绕，沈霖提起筷子轻抖，糖丝竟拉出半米长的弧线，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米其林评委林浩凑近菜品，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刀。
他用银叉挑起拔丝鸡块，糖丝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尝过辣子鸡后，舌尖迅速扫过，瞳孔微微收缩；
最后喝那口鸡汤时，喉结滚动三下，放下汤勺的动作比来时轻了几分。
正午时分，乌云如墨般泼满天空。
当沈霖开始准备第二轮自选菜时，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腾起阵阵热气。
裁判长举着喇叭大喊：“因天气原因，第二轮改为?限时创意赛，主题为——雨中的味道！”
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疤脸男摔了手中的锅铲，陈主厨对着食材区皱眉踱步，唯有沈霖站在灶台前不动，听着雨点敲打蒸笼的声音，想起父亲出事那天的暴雨，周孃孃家瓦罐里的老冰糖，奶奶在槐树下说的“苦乐相佐”。
他伸手揭开最底层的菜筐，取出块拳头大的老冰糖原石，那是从周孃孃瓦罐底借的，一直舍不得用。
刀刃轻敲冰糖棱角，裂纹如蛛网蔓延，碎块落进热锅里，瞬间化作焦糖色的漩涡。
主食材是剩下的鸡腿肉，他将其剁成肉泥，混入?桂花米糕碎屑?与?槐花蜜，团成丸子裹上面粉。
油锅烧至七成热，丸子下锅的瞬间，雨势忽然变大，油花与雨点在灶台上溅起金色与银色的火花。
这道菜叫雨打芭蕉。
炸好的丸子码成小山，顶端插着片新鲜荷叶，淋上用老卤调制的糖醋汁。
当酱汁浇下时，荷叶发出“滋滋”声响，糖醋的酸甜混着荷叶的清香，在雨幕中形成独特的嗅觉结界。
沈霖忽然想起爷爷的《琼圃菜谱》里写过：“甜苦相依，犹如阴阳，做菜者需懂天地之道。”
评委席上，老会长不知何时已落座，正盯着沈霖的菜品出神。
他颤巍巍举起筷子，夹起丸子咬下，糖醋汁在齿间爆开的瞬间，眼眶忽然湿润。
林浩凑过去低语，老人点点头，在打分表上写下一串数字。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夕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时，电子屏开始滚动分数。
沈霖的手被范统攥得发麻，陈主厨的拇指在手机壳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疤脸男望着天空吹口哨，假装不在意。
“第三名：五号台陈伟强，得分92.7分！”
陈主厨握拳轻喊，向沈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第二名：七号台刘建军，得分93.1分！”
疤脸男的口哨声戛然而止，脸色铁青。
“第一名......”
裁判长故意拖长声音，老会长笑着揭开红布。
“三号台沈霖，得分95.8分！”
掌声与雨声的余韵在广场上回荡。
沈霖看见奶奶在评委席后抹眼泪，周孃孃拄着拐杖站在槐树下微笑，范统忽然抱住他转圈，围裙带子扫落了案板上的仙人掌碎屑。
林浩走过来，递给他张名片：“你的辣子鸡让我想起童年在重庆外婆家，她总在暴雨天做辣子鸡丁给我吃，说能驱走湿气。”
他指着“雨打芭蕉”，“这道菜的糖醋汁里，是不是加了老卤？”
“对的，放了我父亲做的老卤。”
沈霖点头，忽然想起父亲的瓦罐，想起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甜与酸。
他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半块冰糖，觉得舌尖似乎还留着老卤的回甘。
“味道很好！继续加油，我希望在更大的舞台上看见你的身影。”
林浩拍了拍沈霖的肩膀。
“好，谢谢评委！”沈霖答道。
复赛结束时，他蹲在灶台前清理厨具。
青石板上的水迹未干，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像块被雨水洗过的调色盘。
范统哼着《小放风筝》收拾调料罐，忽然指着他的围裙笑：“老沈，你背后沾了块仙人掌刺！”
沈霖摸着粗糙的刺，忽然笑了。那些扎人的、苦涩的、难以言说的，终将在时光的油锅里被炸得金黄酥脆，成为舌尖上最独特的风味。
他望向远处的天空，广场两旁的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是父亲在说：“小子，决赛见。”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