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黑得像泼了墨。
朱常洛伏在山坳的岩石后,玄色披风被山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玄玉扳指——这是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正抵着岩石,把指节硌得发白。
最近,朱常洛偶尔会在脑海中感受到一些神秘的提示,只是他还没完全弄明白这些提示的来源。
但他隐隐觉得,这些提示或许会在关键时刻帮到他。
远处马蹄声渐近,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三百名弓箭手紧绷的弓弦,又落在左侧山梁上杨将军举着的铜锣上。
杀——!
喊杀声撕裂夜空时,朱常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察哈尔骑兵如黑色潮水涌进山谷,当先的将领头盔上红缨翻卷,正是三日前劫掠过边镇的敌首。
他打了个手势,第一支箭破空而出,精准洞穿最前排骑兵的咽喉。
放!
三百支箭簇带着破空声倾泻而下,敌军阵型顿时乱了半分。
朱常洛的耳中却还响着三日前那声余毒未清——潘灵瑶说冰蚕草时,腕脉虚浮得像要散了,他捏着她的手,能摸到皮肤下细弱的跳动,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火器营!他突然拔高声音,震得岩缝里的积雪簌簌落下。
杨将军的铜锣应声炸响,两侧山洞里推出的火炮喷出火舌,轰鸣中前排骑兵连人带马被掀上半空。
敌将吼着撤,潮水般的骑兵开始后退,朱常洛跳上岩石,借着火光看见敌军丢弃的火把在雪地上明灭,像一串未及掐灭的阴谋。
打扫战场!他刚要转身,脚边雪堆突然动了动。
一只染血的手从雪里伸出,指尖捏着半张信纸。
朱常洛蹲下身,雪水浸透靴底,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展开信纸时,云层恰好裂开道缝,月光漏下来,照亮上面的字迹:...待黑河事成,里应外合取京城,太后凤印藏于
他的呼吸顿住了。
主子?身后传来曾虎的声音,带着兵器相撞的轻响。
朱常洛没回头,指腹重重碾过信纸上赵谋士三个字。
回想起之前赵谋士在战略决策上的一些异常坚持,还有身边人偶尔对赵谋士的警惕提醒,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那是他三个月前亲自从江南请回来的幕僚,说要共图大业。
此刻墨迹未干,还沾着暗红的血,像赵谋士每次献策时,茶盏里漾开的涟漪。
去把赵谋士的亲兵全控制起来。他站起身,信纸被攥成一团,现在。
曾虎的刀穗子晃了晃:末将这就去。
等等。朱常洛叫住他,目光扫过战场,尸体和断戟在雪地里铺成狰狞的图案,让杨将军带二十人跟你,别打草惊蛇。他顿了顿,喉间滚出冷笑,赵大人不是爱听戏么?
咱们给他唱完这出。
曾虎领命而去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朱常洛摸出怀里的密信,又展开看了一遍——边疆守军半数已通几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他想起三日前在帅帐里,赵谋士捧着地图说东山口是死地,现在想来,那哪里是献策,分明是要把他的三千人马往察哈尔的刀口上送。
报——!
传令兵的马蹄声惊散了晨雾,朱常洛把信纸收进怀中,转身时玄玉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敌军主将被乱箭射死,残部退了二十里!士兵脸上还沾着血,却笑得见牙不见眼,杨将军说,您布的雁翎箭阵太妙了,那箭头带倒刺的,中箭的骑兵根本卸不下来!
朱常洛扯了扯嘴角,想起系统奖励里那卷《山地伏兵要略》。
昨晚破阵时,系统果然弹出首胜边疆的奖励,现在那套箭阵图还热乎着在脑海里。
去把杨将军请来。他对传令兵道,就说我要谢他的火炮。
杨将军进来时,铠甲上还沾着血,却少见地没佩刀。
他抱了抱拳,声音粗哑:末将之前总觉得您是金枝玉叶,吃不得苦。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箭簇,可这雁翎阵...末将在边关二十年,头回见这么巧的杀招。
朱常洛起身,亲手给他倒了碗热酒:杨将军的火炮才是杀招。他看着杨将军接过酒碗的手,指节上全是老茧,我要守的不只是这东山口,是整个大明的边墙。
杨将军仰头饮尽,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末将这条命,从今儿起听您调遣。
战斗结束后,朱常洛安排好后续事宜,心里一直惦记着潘灵瑶的毒。
这时,曾豹带着几个士兵主动请缨去后山寻找冰蚕草。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
朱常洛掀帘出去,正见曾豹裹着一身雪撞进来,肩头渗着血,怀里却紧抱着个布包。
他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那是潘灵瑶去年用红绳编的,此刻被血浸透,红得刺眼。
主子!曾豹咧开嘴笑,露出沾着血的牙,冰蚕草找到了!
后山的雪有齐腰深,我让弟兄们用刀砍开冰壳子,这草就长在冰缝里!他把布包塞进朱常洛手里,布包还带着体温,还有野山菌,我让伙头军熬汤了,潘姑娘肯定爱喝。
朱常洛捏了捏布包,触手是滑溜溜的草茎。
他这才注意到曾豹的左腿在抖,裤管下渗出的血把雪地染成了暗紫——是被冰棱划的,伤口深可见骨。
不过在寻找冰蚕草的过程中,其他士兵简单地帮他做了止血措施。
先去治伤。他声音发紧,曾虎,带他找军医。
不打紧!曾豹踉跄着后退两步,潘姑娘的毒不能等。
主子快把药熬了,我在边上守着,等潘姑娘喝了药,我再去治腿!
朱常洛的喉咙发涩。
他想起三年前冷宫里,曾豹蹲在墙根给他抓蛐蛐,也是这样红着眼睛说主子别怕,我给您找乐子。
他摸了摸曾豹的头顶——这孩子现在比他还高半头,发顶却还留着当年被冻出的旋儿。
好。他转身往潘灵瑶的营帐走,你跟着。
潘灵瑶的帐里烧着炭盆,却还是冷得人牙齿打颤。
她闭着眼,脸色白得像雪,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朱常洛把冰蚕草递给随侍的小丫头:去熬药,火候要小,三碗水煎成半碗。
小丫头应了声跑出去。
朱常洛在床前坐下,握住潘灵瑶的手——还是凉的,像攥着块冰。
他想起上个月她替他挡那支毒箭,箭头擦着他的胸口划过,却扎进了她的肩窝。
当时她疼得直冒冷汗,还笑着说这箭毒我能解,现在倒好,余毒未清,还要他去求冰蚕草。
灵瑶。他轻声唤,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曾豹把冰蚕草带回来了,你喝了药,就能好起来。
帐外传来药罐沸腾的咕嘟声。
朱常洛起身接过药碗,吹了吹,扶起潘灵瑶的头:乖,喝下去。
潘灵瑶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她的目光落在朱常洛脸上,突然笑了:你...一夜没睡?
朱常洛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夜战到现在,连甲胄都没卸。
他摸了摸脸,大概沾着血和灰,难怪潘灵瑶会这么问。
喝药。他把碗凑到她唇边,喝完了我再睡。
潘灵瑶顺从地喝了两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为我...付出太多。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战场那么危险,你还要亲自去...
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便无所畏惧。朱常洛打断她,把药碗放下,替她掖了掖被角,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东山口的桃花。
去年你说想看,结果被战事耽搁了。
潘灵瑶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皱起眉:前线还有伤员...我歇两日就能...
不行。朱常洛按住她的肩,你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好好躺着。他指了指帐外,杨将军的军医我都调来了,他们处理外伤比你在行。
潘灵瑶还要说什么,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朱常洛一边安抚着潘灵瑶,一边想着前线局势和京城可能存在的潜在危机。
这时,他掀帘出去,正见传令兵滚鞍下马,手里攥着封加急信,额头全是汗:京里急报!
赵...赵谋士联络了部分禁军,说您意图谋反,要...要发动政变!
朱常洛的瞳孔骤缩,一股愤怒和震惊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他摸了摸怀中的密信,赵谋士的字迹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原来里应外合的里,不只是边疆守军,还有京城禁军。
他捏紧玄玉扳指,指节泛白,内心迅速权衡着利弊,思考着应对之策。
封锁皇宫外围。他对曾虎道,声音冷得像冰,带亲卫去。
曾虎的刀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紧绷的脸:末将这就去。
朱常洛望着曾虎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帐中靠在床头的潘灵瑶——她正攥着他的披风角,目光里全是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帅帐。
案上的烛火噼啪作响,把密信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条吐信的蛇。
朱常洛抽出腰间的匕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红线——从东山口到京城,再到太后凤印的所在。
赵大人。他对着空帐轻笑,你以为这局布得妙?他的指尖划过雁翎箭阵四个字,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可你忘了,我朱常洛,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帐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帘上,发出沙沙的响。
朱常洛把地图卷起来,系上红绳——这是要送回京城的密报。
他站起身,玄色披风在身后翻涌如浪,像即将展开的战旗。
传我命令。他对帐外候着的士兵道,全军拔营,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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