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直到确认青岚宗的追喊声彻底消散在山坳里，才松开拽着白衣女子的手。
他背靠着老松树，喉间泛起腥甜——方才狂奔时震裂了旧伤，经脉里还残留着被废去时留下的钝痛。
“你先走。”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腹在短刃上轻轻一蹭，“青岚宗的人认得出我，跟着我只会拖累你。”
女子没动，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枚半露的玉牌上。
晨雾退尽后，她耳后那片淡青色的叶状胎记愈发清晰，与林昭怀中玉牌的纹路重叠成模糊的影。
“我去老铁匠那里。”林昭突然开口，转身往茅屋方向走。
昨夜岩洞里的玉匣、吴崇文信里的“天陨秘地”、还有方才瞥见的纸条，所有线索都像被线穿起的珠串，而老铁匠作为青岚宗外门铸器师，或许藏着解开他被废之谜的钥匙。
女子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我在山脚下等你。”便隐入了竹林。
老铁匠的茅屋比记忆中更破。
林昭弯腰钻进半塌的木门，檐下铁砧上的纸条被晨露浸得发皱，他小心揭起，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却有几个字格外清晰——“玄铁未尽毁，余烬在西坊。”
他的指尖陡然收紧。
三年前青岚宗以“偷窃玄铁”为由废他经脉时，玄铁早被执法堂宣称“彻底销毁”。
此刻这行字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破了当年的谎言。
城西铁坊。
林昭站在断墙前，望着“万铁堂”三个褪色的铜字。
这里曾是大楚最负盛名的铸器坊，百年前天陨之战后便荒废了，断壁残垣间爬满青苔，锈迹斑斑的风箱倒在墙角，空气里还飘着陈腐的铁腥气。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地窖入口的青石板——缝隙里的泥土泛着湿意，明显是近日被人翻动过。
林昭摸出短刃撬起石板，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滑下去，掌心的玉牌突然发烫，那是九渊武库感应到了玄铁的征兆。
地窖里堆着半人高的废铁，林昭顺着玉牌的热度翻找，当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时，他的呼吸骤然一滞。
那是块巴掌大的玄铁残片，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痕，却清晰印着青岚宗独有的云纹封印——正是当年被执法堂“销毁”的那块！
“原来他们只毁了表面。”林昭攥紧玄铁，指节发白。
三年前他被按在刑堂的柱子上，看着执法长老用焚天火煅烧玄铁，却不知对方早留了后手。
此刻残铁上的封印还带着熟悉的灼痕，像在嘲笑他当年的天真。
“九渊武库，开。”他默念口诀，意识沉入玉牌空间。
熔炉区的幽蓝火焰自动升腾，林昭将玄铁投入炉中，火星四溅的刹那，玄铁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古钟在虚空里震荡。
画面在他眼前炸开。
黑袍男子立在星陨之地，手中握着与残铁同纹的玄铁，他的面容被雾气笼罩，却能清晰听见他的低语：“九渊之力，唯有血脉可启......”话音未落，画面如镜面般碎裂，只余下玄铁在炉中缓缓熔解，露出内里流转的幽光。
“血脉？”林昭踉跄着扶住炉壁。
父母临终前塞给他玉牌时，说过“昭儿，这是我们林家的命”，难道九渊武库与林家血脉有关？
他望着熔解的玄铁，忽然想起昨夜岩洞里刻着“九渊”的玉匣，想起白衣女子耳后的胎记——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想的可能。
熔炉冷却后，玄铁被炼化成拇指粗的银锭，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纹路。
林昭知道，要将其重铸为趁手的武器，还需要百炼钢作为辅材。
这种材料市面上难寻，他想起铁娘子曾提过，市井情报贩子孙五爷专做这种偏门生意。
“孙五爷的茶棚在西市巷尾第三棵老槐树下。”铁娘子昨日递给他的纸条还在怀里，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林昭将银锭收进武库，转身出了铁坊。
西市的黄昏总是笼着层烟火气。
林昭穿过卖糖人的挑子、补锅匠的摊子，在老槐树下找到了孙五爷。
那是个干瘦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见林昭过来，眯起的小眼睛立刻亮了：“青岚宗的弃徒？
找我这老头子有何贵干？“
“百炼钢的下落。”林昭直入主题，将一株带露的龙须草拍在桌上。
这是武库药田新熟的灵草，能治凝气境修士的内腑损伤，在黑市能换十块中品灵石。
孙五爷的手指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伸手要抓草：“小友倒是大方......”
“先给消息。”林昭扣住他手腕，指腹压在他尺脉上——这是市井里最直接的威胁。
孙五爷疼得龇牙，忙道：“城北破庙的老乞丐有块百炼钢，是当年铸剑山庄的残料，不过......”他压低声音，“最近有个穿粗布短打的铁匠总在附近晃，盯着所有找玄铁的人。”
林昭心底一沉。
三年前陷害他的人里，有个负责伪造“偷窃证据”的铸器师，外号“铁手”莫十三。
“谢了。”他松开手，将龙须草推过去，“下次交易，加钱。”
暮色渐浓时，林昭走在回客栈的青石板路上。
身后的脚步声比平时多了半拍——他数过，从西市到巷口，始终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跟着。
“莫十三。”他默念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按在腰间短刃上。
三年前在刑堂，这双手曾在玄铁上刻下假的“林昭”二字，此刻，那道影子正贴着墙根移动，呼吸声混着铁锈味飘过来。
林昭故意放慢脚步，鞋底碾过一片碎瓷。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又跟了上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短刃在掌心沁出薄汗——是时候了。
晚风掀起他的衣摆，林昭突然侧身闪进旁边的窄巷，短刃寒光一闪，正劈向跟来的黑影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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