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莱拉怯生生地躲在奶奶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额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柔和的病房灯光下依旧清晰。秦飞雲努力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牵扯得面部肌肉一阵酸痛。
“莱拉……”
他声音嘶哑地唤她,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奶奶的衣角,慢慢挪到床边。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秦飞雲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冰凉的小手带着微微的颤抖。秦飞雲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翻转手掌,轻轻包裹住她小小的手指。
“不怕……哥没事”
他低声说着。莱拉仰着小脸,看着秦飞雲苍白虚弱的脸,大眼睛眨了眨,忽然扑到床边,把小脸埋进被子里,肩膀轻轻耸动起来,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无声的哭泣,却比任何嚎啕都更让人心酸。艾尔薇拉蹲下身,温柔地将小女孩搂进怀里,低声安抚着。秦母则背过身去,用袖子用力抹了抹眼角。
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温暖的悲伤。秦飞雲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看着莱拉埋在艾尔薇拉怀中颤抖的小小身躯,看着艾尔薇拉疲惫却依旧温柔的侧脸,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无法呼吸。他闭上眼,将翻涌的酸涩强行压回眼底。他欠她们的,太多了。
第四天,喧闹打破了病房的沉郁。杨磊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走廊里就响了起来。
“老秦!我们来看你了!活着没?喘口气儿!”
门被猛地推开,E-07小队能来的队员几乎全挤了进来。杨磊打头,脸上带着刻意夸张的笑容,眼底却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疲惫。赵海成紧跟其后,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果篮,几乎挡住了他半个身子。绫子依旧面无表情,但镜片后的目光在触及秦飞雲时,明显柔和了一瞬。林澜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瓦西里、李泉和其他几个队员也都在,病房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代理船长!”杨磊咋咋呼呼地冲到床边,上下打量着秦飞雲,“嚯!脸色还是跟鬼似的,不过能睁眼喘气,比在提丰那会儿强多了!”他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驱散沉重的气氛。
“闭嘴,杨磊。”赵海成瓮声瓮气地呵斥了一句,把沉重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震得柜子晃了晃。他看向秦飞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粗声道:“回来就好。”
林澜则直接红了眼眶,哽咽道:“秦哥……你吓死我们了……杨磊把你背下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她说不下去了,用力吸了吸鼻子。
瓦西里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表情严肃:“秦,你是真正的勇士。归燕号……不会白白牺牲。”提到归燕号,这个俄罗斯壮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沉痛。
众人七嘴八舌,病房里充满了关切、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讲述着秦飞雲被医疗队紧急处理后送来这里的过程,讲述着外面关于提丰级事件的种种混乱传闻,也避重就轻地提了提他们自己如何被后续登舰的医疗队发现并救治——除了精神上的冲击和疲惫,其他人伤势都不算太重。
秦飞雲听着,努力回应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偶尔用简单的点头或嘶哑的词语表示自己听到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大脑持续的钝痛让他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群同生共死的战友那份沉甸甸的情谊。当杨磊眉飞色舞地讲到他们如何“英勇地”在提丰级里“迷路”最后被“捡到”时,秦飞雲的嘴角甚至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这份吵闹的温暖,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暂时驱散了他心中阴霾的一角。
喧闹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护士板着脸进来提醒病人需要休息,众人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临走前,杨磊拍了拍秦飞雲没输液的手臂:“老秦,啥也别想,赶紧把脑子养好!咱E-07还得靠你支棱呢!”赵海成再次用力点头,绫子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数据我会关注”,林澜又抹了把眼泪。病房重新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热闹气息,艾尔薇拉默默地整理着被众人带来的东西,脸上带着一丝宽慰。
第五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暖金色的条纹。秦飞雲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正靠在床头,小口地喝着艾尔薇拉喂过来的温粥。门被轻轻敲响。
佐拉走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的便装,银灰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感觉怎么样,大副?”她走到床边,声音平和。
“好多了,佐拉船长。”
秦飞雲放下勺子,嘶哑地回答。佐拉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又瞥了一眼监护仪的数据,微微颔首:“恢复速度比预期快。意志力果然是你最强大的武器。”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艾尔薇拉,“艾尔薇拉少尉,你也需要休息。过度疲劳会影响判断力。”
艾尔薇拉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事。”
佐拉没再多说,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她带来的消息,让病房里刚刚回升的温度瞬间降了下去。
“联合军演,不会终止。”佐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经过紧急磋商,参与国——包括我们——达成共识,‘蔚蓝利剑’将在延期一个月后,继续进行。”
秦飞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看向艾尔薇拉,后者冰蓝色的眼眸里也满是震惊。
“继续?”秦飞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带着无法理解的愤怒,“提丰级失控,攻击友军,屠戮观众……死了那么多人!造成这么大的灾难……就……就这么继续?!”
他因为情绪激动,眼前又是一阵发黑,眩晕感袭来。佐拉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灾难已经发生,调查需要时间。但军演背后的利益链条,各方势力的博弈,不会因为一场‘意外’就停止运转。”她特意加重了“意外”两个字,带着冰冷的讽刺。
“意外?”秦飞雲几乎要冷笑出声,但他忍住了,剧烈的头痛让他只能急促地喘息。
“美利坚和泰坦工业,将事件定性为‘未知外部黑客入侵引发的系统严重故障’,是一场‘不幸的悲剧’。”佐拉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读一份报告,“他们承诺会进行内部彻查和技术升级。而其他几个主要国家,出于各自的战略考量和军火贸易的巨大利益,默认了这个说法。联合国……保持了沉默。”她看向秦飞雲,“愤怒改变不了现实,大副。资本和强权,有时候就是能颠倒黑白。”
秦飞雲的双手在被子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提丰级主炮锁定观众席时那毁灭的幽蓝光芒,舰船被撕裂爆炸的火球,归燕号在炮火中熔解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那么多生命,那么多牺牲,最后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和“继续”?
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提丰级冰冷的装甲更甚。
佐拉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怒火和痛苦,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有人,想把脏水泼到你身上。”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艾尔薇拉猛地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刀:“佐拉船长,您说什么?”
佐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秦飞雲。秦飞雲强忍着眩晕和头痛,接过文件袋,手指有些僵硬地拆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两页纸。他抽出文件,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
标题是《关于地球近地轨道防御部队所属人员秦飞雲下士及其小队在“蔚蓝利剑”联合军演期间未经授权破坏美方军事资产行为的初步质询告知书》。
而发函单位赫然是“联合军演临时调查委员会”。
内容措辞冰冷而充满指控意味:要求秦飞雲及其E-07小队全体成员,在身体条件允许后,即刻前往位于中立国瑞士的指定地点,接受该委员会的独立问询。质询核心围绕两点:
1.在提丰级轨道战略舰已被确认为失控状态后,E-07小队成员在未经演习联合指挥部明确授权及美方许可的情况下,强行登舰的动机、决策过程及具体行动细节。
2.登舰后,对提丰级内部系统及设施造成的“非必要破坏”。文件特意列举了多处被破坏的终端、管线及一扇被暴力破坏的舰桥安全门的详细说明及责任认定。
文件的末尾,甚至隐晦地暗示,不排除E-07小队的“鲁莽行动”本身,可能对提丰级系统造成了“不可预知的干扰”,间接导致了后续事态的“部分失控”。
字里行间,将秦飞雲和E-07描绘成了未经许可、擅闯他国军事重器、肆意破坏、甚至可能是引发更大灾难的“麻烦制造者”。
荒谬、无耻、恶人先告状!
一股狂暴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秦飞雲的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捏着文件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惨白的纸张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他们强行登舰,如果不是归燕号舍身撞击吸引火力,如果不是雪风号用生命撕开火网,如果不是他们最终破坏了舰桥接口、瘫痪了塞壬系统的部分终端,阻止了提丰级主炮对观众席的毁灭性打击,后果会是什么?是数万观众的灰飞烟灭。是整个联合舰队的更大伤亡。是难以想象的、动摇人类太空力量根基的超级灾难。
而现在,那些真正的凶手——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那些为了利益默许灾难发生的政客——竟然倒打一耙,把阻止灾难的英雄,推上了被告席?把舍生忘死的搏杀,污蔑为“未经授权的破坏”?
“他们……怎么敢?!”秦飞雲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佐拉,里面燃烧着无法置信的愤怒和屈辱。
艾尔薇拉也看清了文件上的字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秦飞雲还要苍白,冰蓝色的眼眸里燃起冰冷的怒火:“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他们是想推卸责任!想把秦当成替罪羊!”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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