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地牢的潮气顺着石缝往骨头里钻。
李陵倚着潮湿的石壁,伤口上的药已经渗了血,在粗麻囚衣上洇出暗褐的痕迹。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铁链上,每一下都震得腕骨生疼——三日前还在演武场与张澈碰酒碗的人,此刻竟被押进这活棺材。
叮——
铁链拖地的声响突然从隔壁传来。
李陵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掐进掌心。
他记得大牢规矩,底层石室只关死囚,能听见隔壁动静的,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
后生。沙哑的嗓音混着霉味飘过来,你是张澈的人?
李陵全身一震。
他撑起伤躯,顺着石缝望过去——隔壁石室的月光里,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破棉袄上沾着草屑,左腕戴着半截青铜镯,在幽光里泛着青。
你谁?李陵的声音压得很低,伤处抽痛让他额角沁汗。
老者摸向腰间,铁链哗啦一响。
他凑近石缝,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是最后一个活着的执事堂司祭。
当年太初三年那场祭祀,只有我知道,九重幽不是血祭之地。他的声音突然像被掐住了喉咙,那是封印之所,封着一段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运。
李陵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想起张澈提过的命换——那个让长孙恪发疯、让父亲的名册渗血的局。
此刻老者的话像把刀,剖开他连日来的混沌:什么气运?
嘘——老者突然捂住嘴。
远处传来巡卒的脚步声,他迅速缩到阴影里,等脚步声消失才接着道,当年武帝封禅泰山,祭天鼎里本该是九州贡铜,可有人偷偷掺了域外玄铁。
玄铁上刻着星图,那星图...他的喉结滚动,能引动时空裂隙。
李陵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张澈那枚会发疯旋转的青铜罗盘,想起西市老匠头说过汉鼎有异域纹路,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暗网里交织。
当啷!
铁门被踹开的声响惊得两人一怔。
李陵迅速垂下头,装出昏迷模样。
火把光扫过他脸时,他瞥见狱卒腰间挂着刑部腰牌——不是卫尉寺的人。
醒了?狱卒的刀尖挑起他下巴,张澈那狗东西今夜会来救你,你最好装得像点。
话音未落,铁门又被重重关上。
李陵望着头顶漏下的月光,心跳如擂鼓。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故意放张澈进来?
地牢外的更鼓敲过三更。
张澈贴着宫墙阴影,手里的伪造调令被掌心汗浸得发皱。
他乔装成刑部文书,靛青官服下藏着短刃,靴底沾的金箔是赵飞从尚方监顺来的——那是刑部大员才有的鞋饰。
站住!
守卫的喝令让他后颈一紧。
他抬头,看见两个带刀甲士横在路中央,灯笼光映出他们胸前的卫尉寺纹章。
调令。张澈将木简递过去,声音压得粗哑。
甲士刚要接,突然顿住。
他眯眼盯着张澈的脸,喉结动了动:您是...前岁救过卫尉大人的张校尉?
张澈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又如何?
小的眼拙!甲士突然单膝跪地,另一个慌忙去开栅门,卫尉大人说过,若见着张大人,便当自家人。
地牢钥匙在第三间偏房,您拿了快去吧。
张澈的手指在袖中蜷紧。
他记得卫尉大人上月还在廷议上参他私造火器,此刻守卫的恭敬太反常——要么卫尉有更要紧的事,要么...这是个局。
地牢的腐臭扑面而来时,张澈摸出怀里的青铜罗盘。
指针竟罕见地静止,指向最底层石室。
他顺着台阶往下,听见铁链声里混着压抑的咳嗽——是李陵。
李都尉。他摸出钥匙撬锁,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张兄?李陵的声音带着惊喜,随即压低,他们知道你会来——
先出去再说。张澈割断铁链,递过短刃时触到他掌心的血,伤得怎样?
死不了。李陵攥紧短刃,目光扫过张澈身后——隔壁石室的老者正贴在石缝上,嘴唇动了动。
慢着。老者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若想破命换,得先找封印碑的拓本。他吐出块铜牌,去永宁寺,找主持僧明昙。
张澈接住铜牌,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莲花纹——正是太初三年封禅时,执事堂特有的标记。
他将铜牌收入袖中,拉着李陵往密道走:赵飞在出口接应。
密道的风灌进来时,张澈听见头顶传来巡卒的呼喝:走水了!他脚步一顿——这是赵飞的暗号,说明调虎离山成了。
出牢门时,赵飞正倚着槐树擦刀,见着两人立刻直起身子:皇宫那边,程焕死了。
程焕?李陵一怔——那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谒者。
死状...赵飞喉结滚动,像被抽干了血,身上没伤口,眼睛却睁得老大,盯着房梁上的纹路。他压低声音,那纹路我见过,和九重幽祭台的一样。
张澈的袖中,青铜罗盘突然剧烈震动。
他望着永宁寺方向的夜色,那里的塔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柄悬着的剑。
走。他按住李陵的肩,去永宁寺。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西华门地牢的阴影里,那个缺了半耳的死士头目从房梁滑下。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火折子照亮信上八个字:张李入寺,启碑之时。
永宁寺的晨钟提前响了。
张澈仰头望着寺门上方的永宁二字,铜铃在风里摇晃,声浪裹着檀香漫过来。
门内的菩提树影里,主持僧明昙正合掌而立,袈裟上的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像极了老者吐出的铜牌上那朵莲花。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