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提亚前锋已过幼发拉底河的消息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玄甲营的篝火上。
张澈的手指在牛皮地图上顿住,狼毫笔杆被他捏得发颤。
地图边缘还沾着今早攻城时溅的血,此刻在牛油灯下泛着暗褐,像极了幼发拉底河的浑浊河水。传李陵、卫青、赵飞,半个时辰内到中军帐。他声音平稳得像是刻在青铜上的铭文,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罗盘边缘——那是三年前从诏狱带出来的老茧,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帐外的梆子刚敲过三更,李陵的脚步声就先撞了进来。
这位偏将军甲胄未卸,肩甲上还挂着半片烧糊的布帛:统领,末将刚去马厩转了一圈,草料只够支撑三日。他腰间的环首刀在地上拖出刺啦声响,那劳什子帕提亚人要是再快些——
坐。张澈抬了抬手。
帐角的卫青正用竹片挑亮灯芯,火舌腾地窜高,将老将脸上的沟壑照得更深:帕提亚骑兵最快明日申时能到城下。他摸出块磨得发亮的龟甲,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各队行程,普布利乌斯的残部...还有多少?
话音未落,帐帘被风掀起一角,赵飞裹着身染血的短褐挤了进来。
这小子额角还渗着血,显然刚从城南摸回来:普布利乌斯把最后的三千重步兵全堆在元老院了。他扯下腰间的皮袋,倒出半把青铜箭镞,城墙上新架了弩机,射程能到三百步。
张澈的目光扫过箭镞上的鹰徽——那是罗马近卫军的标记。
他突然想起今早普布利乌斯被酒坛砸中的模样,那个不可一世的将军捂着额头时,眼里的慌乱比血更浓。
原来不是溃退,是诱敌深入。正好。他的指节重重叩在地图上的元老院位置,省得我们分兵围剿。
帐外传来陶罐碰撞的脆响。
张澈掀帘望去,工匠区的篝火映得苏拉的络腮胡发亮。
那工匠头领正蹲在地上,往陶罐里灌火油,老王的手在陶口抹了把松脂,像在雕琢最精细的船模:引线得留三寸,短了烧不穿油皮,长了容易被风刮灭。
这玩意能行?李陵凑过来,捞起个陶罐抛着玩。
火油在罐里晃荡,发出咕嘟声。
苏拉抬头,胡子上沾着的火油被火映得发红:前日试投时,砸中个草垛,半柱香就烧没了。他拍了拍陶罐,统领要的是乱,不是杀——这玩意落人堆里,比十面战鼓还响。
张澈接过李陵抛来的陶罐。
陶身还带着老王掌心的温度,松脂的气味混着火油的腥,钻进鼻腔。用它不是为了杀戮。他把陶罐轻轻放回木架,普布利乌斯的兵现在最怕什么?他扫过众人,怕退路被断,怕自己人先乱。
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马库斯挤开两个哨兵,他的粗布短衫上沾着面粉——看来刚从面包坊过来:统领!他喘得厉害,北门守兵有一半是我表兄的酒友,他们说...后半夜换防时能开道缝。
张澈的瞳孔缩了缩。
三天前这罗马人还在市集卖橄榄,现在他眼里的光,比火把还亮。多少人?
三十个青壮,带着铁钎子。马库斯搓了搓手,他们说普布利乌斯抢了他们的麦子,烧了他们的房子——他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就像当年你们汉军打匈奴时,那些被抢走牛羊的牧民。
张澈盯着马库斯沾着面粉的指尖。
三年前在诏狱,他也是这样,盯着石壁上的水痕,想着怎么把高炉图纸刻在碎陶片上。赵飞。他转身,你带五个人,子时前混进北门巷。他摸出块青铜虎符,信号还是三长两短的鹰啸,错一个音节,就当是陷阱。
赵飞把虎符往怀里一塞,转身时带翻了个陶罐。
火油溅在地上,腾起一簇蓝焰。统领放心。他蹲下身拍灭火苗,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当年在河西挖沙暴坑,我能把匈奴斥候引到死谷,今天也能把北门钥匙攥手心里。
夜更深了。
张澈裹着玄甲在营里转,靴底碾碎的残雪发出咯吱声。
篝火旁几个新兵正往箭簇上缠布,见他过来,慌忙起身。都坐着。他弯腰捡起块裹好的箭,布上浸着松脂,火头要缠紧,不然飞半路就掉了。
大人。一个老兵从阴影里钻出来,他的甲片缺了一角,露出底下结着痂的伤口,这一战...打完能回家么?
张澈的手顿在箭簇上。
他想起三年前在朔方当罪卒时,也是这样的冬夜,老兵们围着火堆数归期,结果第二日就被匈奴马队冲散。你们会回家。他摸了摸老兵缺角的甲片,带着胜利回去,带着玄甲营的旗号回去。
老兵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的鹰啸打断。
那声音清越得像划破夜幕的刀,三长两短,分毫不差。
张澈抬头。
东天的星子正一颗颗隐去,黎明前的雾漫上来,裹住了元老院的大理石柱。
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罗盘,突然听见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是帕提亚的前锋,还是北门的青壮?
传令兵!他的声音撞碎了晨雾,去通知李将军,准备三队轻骑。
远处,赵飞的鹰啸又响了一声。
这一次,混着城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极了当年在河西,他带着斥候队摸进匈奴营时,那声叫醒黎明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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