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清晨带着股霉味。林阳蹲在修车行门口刷牙，看王婶推着二八杠路过，车链条果然“咯吱咯吱”响得厉害。他吐掉牙膏沫，扬声喊：“婶，下午得空把车推过来，我给您换副链条。”王婶回头笑出满脸褶子：“阳子昨晚直播到十点多吧？我家老头子守着手机看完了，说你拆发动机那手法比他年轻时利索。”
这话让林阳耳根发热。他擦了擦嘴，走进工具间取工具箱，一眼看见角落多出个深棕色木箱。打开时，金属特有的冷冽气息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12套筒整齐排列，铜制手柄刻着“1950”字样，边缘因岁月磨出温润弧度。他用指尖抚过套筒内壁，触感细腻得像老师傅的老茧——这就是系统送的德国套筒组。
“阳子！”陈叔拎着保温桶进门，中山装第二颗扣子错扣在第三孔，“我老伴非让煮点小米粥，说你们年轻人不吃早饭伤胃。”保温桶掀开，热气里飘着红枣香。林阳喉头动了动，看见桶底沉着几颗花生，跟师傅当年煮的一个味儿。
直播间准时开播。镜头里，林阳穿着洗旧的牛仔工装裤，工具箱往电动车后座一绑，帆布包斜挎在肩上，倒像是去赶集的小伙。陈叔坐在副驾，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旧货市场地图，三花猫蹲在车筐里，尾巴扫过“向阳修车行”的铁皮招牌。
“今儿咱去淘解放CA10的曲轴。”林阳对着手机说话，电动车碾过积水路面，溅起细碎水花，“老车配件讲究‘对年份’，60年代产的和80年代的都不一样，大伙一会儿跟着长长眼。”弹幕里“扳手妹妹”立刻回应：“主播知道‘老车江湖’吗？听说那有个刘爷，专收古董车零件。”
旧货市场在城郊，铁皮棚顶被昨夜暴雨砸出无数凹痕。入口处支着个烤红薯摊，摊主大爷边翻烤炉边喊：“修车的小林来了！昨儿李记汽修厂拖走三辆报废夏利，你不去瞅瞅？”林阳笑着摇头：“我找老解放的件，夏利您留着给新手练手呗。”
市场里弥漫着废机油、铁锈和潮湿木屑的混合气味。陈叔紧跟在身后，帆布包死死抱在胸前，像护着宝贝。路过一家挂着“复古车饰”招牌的摊位时，林阳忽然停住——摊位角落堆着个生锈的分电器盖，边缘裂痕形状竟和老解放上的一模一样。
“老板，这分电器盖咋卖？”他蹲下身，指尖掠过裂痕，诊断眼在镜片上投下淡蓝色光斑，显示这是1982年产的原厂件。摊主是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叼着牙签扫了眼直播间手机：“行家啊，这可是稀缺货，200块拿走。”
“刘哥又宰客呢？”身后传来沙哑的笑声。林阳回头，看见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左眼蒙着眼罩，右肩搭着油渍斑斑的抹布，“这玩意我上周才卖你50，咋转脸就翻倍？”花衬衫摊主尴尬地挠挠头：“刘爷，我这不看人家直播呢，想捧个场……”
“捧个屁场！”刘爷啐了口唾沫，拐杖敲了敲摊位铁架，“小林，别理他，跟我去后边棚子，我刚收了辆72年的东方红拖拉机，曲轴说不定能改改凑合用。”
直播间弹幕热闹起来：
“刘爷好飒！拆穿奸商看得好爽！”
“东方红拖拉机？那不是耕地的吗？”
“主播快跟刘爷走，感觉要开眼了！”
跟着刘爷穿过几条巷子，脚下的石板路越来越湿滑。尽头是个用防水布搭的棚子，里面堆着各种老旧发动机，最显眼的是台锈迹斑斑的柴油机，飞轮上还缠着干枯的稻草。陈叔忽然惊呼：“老刘头？真是你啊！当年你在农机厂修推土机时，我还给你递过扳手呢！”
刘爷摘下眼罩，右眼闪过惊喜：“老陈！你家那老解放还没报废呢？当年你结婚时，我可没少往你后备箱塞喜糖。”两个老人握着的手都在抖，林阳看着这场景，忽然想起师傅说过，老车圈子就这么大，修着修着就遇见从前了。
“曲轴在这儿。”刘爷掀开一块破棉絮，露出半截黑黢黢的曲轴，“东方红4125型，跟解放CA10的缸径一样，就是轴颈细了两毫米。”林阳蹲下身，诊断眼在曲轴上扫过：主轴颈磨损0.03毫米，连杆轴颈有轻微拉伤，键槽完好。他掏出系统送的套筒组，选了17号套筒拧开轴承盖，金属接触的清脆声响让弹幕刷起“专业”。
“刘爷，这轴我要了。”林阳擦掉套筒上的锈迹，“轴颈细的问题好解决，找镗缸的师傅压层巴氏合金就行。您开个价？”刘爷叼着烟卷笑：“跟我谈钱？你师傅当年帮我修那辆长江750时，收过我一分钱？”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有个事得麻烦你——隔壁棚子那小子，天天直播说我卖翻新件，你帮我怼怼他？”
直播间里立刻炸锅：
“这是要搞事情啊！”
“刘爷这是拿主播当枪使？”
“楼上的别瞎猜，刘爷一看就是实在人。”
林阳挠了挠头，刚想开口，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音乐声。循声望去，只见个穿潮牌工装的年轻人站在白色福特猛禽旁，脖子上挂着蓝牙耳机，手里举着镀金扳手——正是同城网红“扳手哥”李明哲。
“家人们！”李明哲对着镜头比耶，身后两个助理举着补光灯，“今天带你们见识下什么叫专业！看见这猛禽没？客户说发动机有异响，我不用听诊器，不用诊断仪，凭这双耳朵——”他忽然凑近引擎盖，“听！这是正时链条拉长的声音，换！”
“切，吹牛。”刘爷啐了口烟丝，“正时链条响是‘嗒嗒’声，他那车明明是发电机皮带打滑。”林阳没说话，诊断眼扫过猛禽发动机舱，果然看见皮带轮边缘有细密的裂纹。这时，李明哲的助理忽然指着这边喊：“李哥，那不是修车的小林吗？听说他在直播修老解放呢！”
李明哲转身，镀金扳手在阳光下闪得人眼疼：“哟，这不是退伍大兵吗？怎么，修不起新车，改玩破铜烂铁了？”直播间弹幕瞬间分成两派：
“扳手哥好帅！”
“主播别理他，咱修自己的车！”
陈叔气得直哆嗦，林阳却笑了。他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枚老解放的曲轴，油污手在裤腿上抹了抹：“李哥这猛禽，发电机皮带该换了。要是不信，咱赌包烟？”李明哲脸色一沉，刚要开口，忽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挤进人群：“谁是林阳？我车打不着火了，能看看不？”
来人是辆黑色桑塔纳2000的车主，车停在市场门口，电瓶刚换半年，就是打不着。林阳跟着过去，蹲在驾驶室闻了闻：“汽油味太浓，淹缸了。”他打开引擎盖，诊断眼看见化油器浮子室油面过高，随手拔下空气滤芯，对着进气口吹了声口哨：“踩油门，轻点！”
发动机“轰”的一声启动，尾气喷出一股黑烟。车主惊喜地掏钱包：“师傅厉害啊，去4S店说要换电脑板，得两千块！”林阳摆摆手：“老车哪有电脑板，就是浮子卡住了。下次别猛踩油门，这车化油器金贵着呢。”
直播间弹幕疯狂刷屏：
“吹口哨启动车？主播是修车还是变魔术？”
“高手在民间！”
“扳手哥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李明哲阴着脸钻进猛禽，引擎声轰鸣着消失在市场尽头。刘爷拍了拍林阳肩膀：“小子，有点你师傅当年的架势。这曲轴你拿走，改日帮我给老长江750换套活塞环就行。”陈叔赶紧掏出钱塞给刘爷：“心意是心意，配件钱不能少。”俩老人推搡间，林阳看见刘爷裤兜里露出半张病历单，诊断栏写着“滑膜炎”。
离开市场时，夕阳把电动车影子拉得老长。陈叔抱着曲轴坐在后座，忽然开口：“阳子，你师傅当年修我的老解放，也是在旧货市场淘的曲轴。那时候他蹲在地上磨轴颈，磨了整整三天三夜……”林阳没说话，右手握着车把，左手轻轻摸了摸工具箱，里面的德国套筒组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回到修车行，三花猫正蹲在举升机上舔爪子。林阳把曲轴放在工作台上，打开手机看直播回放——在线人数最高时达到213人，弹幕里“扳手妹妹”留言：“主播修桑塔纳时吹口哨的样子，像极了我爷爷修收音机时的模样。”
“陈叔，咱明儿开始镗轴。”林阳擦了擦曲轴上的泥土，油污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泽，“您说北戴河那海边，现在还让卡车进去不？”陈叔笑了，眼角皱纹挤成一团：“等车修好，咱开着双闪去，就说退伍老兵带老伴看海，保准没人拦。”
夜色渐深，林阳坐在门口抽完最后一根烟。手机屏幕亮起，李明哲新发了条视频：“揭秘！传统修车匠的套路有多深？”封面是他今天蹲在桑塔纳旁的照片，配文“看似神操作，实则瞎猫碰死耗子”。
他笑了笑，关掉视频。工具间里，老解放的发动机缸体静静躺着，在诊断眼的蓝光下，每个沙眼、每条裂纹都清晰可见。林阳戴上手套，拿起德国套筒组，第一枚套筒精准套进螺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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