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在医院的第一夜“睡”的极为艰难。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他会冷,会热,会被监护仪的报警声惊醒,甚至会被自己突然的抽搐吓到。作为一块雨花石,他习惯了千年如一日的安静,而现在,这具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向他诉说它的需求。
清晨六点,他被走廊的脚步声彻底吵醒了。
3床的电解质报告出来了,血钾偏低。一个尖利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张主任交代要重点观察,疑似有装病嫌疑!
蓝雨睁开眼,看见一个四十多岁、戴着护士长胸牌的女人推门而入。她眉毛修得极细,嘴唇抿成一条线,手里拿着采血针,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刻薄之像不言语表。
蓝雨是吧?抽血。她啪地甩开止血带,伸手。
蓝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作为石头,他本能地抗拒任何尖锐物体靠近。
磨蹭什么?护士长强硬的拽过他的手腕,一个大男人怕打针?
止血带勒紧的触感让蓝雨浑身绷直。当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他猛地抽了口气——这比雷击好不到哪去,那种被侵入的感觉让他差点再次蜷缩起来。
别动!护士长死死按住他的胳膊,再乱动扎穿了可别怪我!
蓝雨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肌肉。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护士长的胸牌——王丽华,护理部主任。这个名字触发了某段记忆碎片:三个月前的一个雨夜,这个女人曾在雨花台附近的快捷酒店门口,和一个大她明显的秃顶男人搂抱着走进电梯……
好了。护士长粗暴地拔出针头,棉签按在针眼上,自己按着,五分钟后扔掉。
蓝雨没有伸手接棉签。他盯着护士长衣领处若隐若现的红痕,突然开口:这几天你们又见面了?那个左肩有块胎记,形状像澳大利亚地图的秃头男。
护士长的手突然僵在半空。
你还和埋怨过他老婆查岗太严。蓝雨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们经常周三同一个地方见面——不过,他答应帮你儿子转学的事应该黄了,因为他好像已经被教育局纪检组约谈了。
采血管从护士长手中滑落,在瓷砖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胡说什么!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声音却明显发抖,再乱说我要叫保安了!
蓝雨慢慢坐直身体:叫啊。要不要我顺便告诉保安,你偷拿药房杜冷丁的事?他指了指护士长白大褂口袋,今天应该就是你的交货日,你右边口袋里说不定现在就有一支,这药应该已经报损了才对。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
护士长像见了鬼一样后退两步,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小柔端着治疗盘走了进来。
王主任?她疑惑地看着满地狼藉,发生什么
没什么!护士长几乎是跳起来打断她,3床交给你了!我...我突然想起有个会要开!
她夺门而出时差点撞翻输液架。
苏小柔可爱的眨了眨眼,弯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你...又把护理部主任吓跑了?
她心脏不好。蓝雨重新躺下,拉高被子挡住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作为石头时他很喜欢晒太阳,但他知道这具身体的视网膜对光线敏感得令人烦躁。
苏小柔噗嗤一笑:王主任去年体检心率才55,比运动员都健康。她熟练地换上新的采血针,伸手,别怕啦,采血还是必须的,我会轻点哦。
蓝雨犹豫了一下。苏小柔的手指看起来比护士长柔软得多,还有那未知的触碰让他有种亲近的冲动。
怕疼?苏小柔调皮的歪着头看他,还是怕我?
都怕。蓝雨老实承认,倔犟般的伸出了胳膊。
出乎意料,苏小柔的采血技术很是娴熟。针尖刺入时他只感到轻微的刺痛,远没有刚才那种被入侵的恐惧感。
你学过钢琴?蓝雨突然问。
苏小柔的手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右手无名指有轻微变形,是长期练习八度和弦的结果。蓝雨看着苏小柔的无妆脸庞,用于回避感知血缓缓流入采血管的恐惧,
而且你消毒时习惯性用指尖敲击节奏——肖邦的《雨滴前奏曲》,第三小节。
苏小柔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音乐学院的?
不是。蓝雨移开视线。这段记忆来自某个常在雨花台练琴的音乐教授——那人总喜欢边弹琴边给“它”讲解指法技巧。
神秘兮兮的...苏小柔小声嘀咕,贴好采血管标签,不过比那些整天吹嘘自己富二代的病人强多了。
她弯腰调整输液速度时,发梢扫过蓝雨的脸颊。那种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让蓝雨浑身一僵——作为石头,它从未体验过如此细腻的感官刺激。
别紧张。苏小柔似乎注意到他的反应,笑着退开半步,我又不会吃了你。
蓝雨悄悄松了口气。他正想说些什么,病房里的电视跳转了报道——早间新闻正在重播周维明去世的消息。
...周氏集团发言人表示,葬礼将于明日在金陵殡仪馆举行。有传闻称周董事长生前曾修改遗嘱,但这一说法尚未得到证实...
画面切换到周氏家族成员的采访片段。周稚芸依旧戴着墨镜,但这次她身边多了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字幕显示他是周家长子周奕宏。
据知情人士透露,周奕宏先生将接任集团临时董事长一职...
蓝雨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周奕宏的领带上——那是一条深蓝色带暗纹的领带,领带夹上刻着一个小小的W。这个细节触发了他的记忆碎片:周维明死前一周,曾在雨花台对着电话怒吼时,明确说过领带夹就是钥匙!
你对财经新闻感兴趣?苏小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周家可是金陵首富,遗产有好几百亿呢。
蓝雨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条领带上——如果没记错,周奕宏现在戴的正是他父亲生前最常戴的那条。
蓝先生?苏小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蓝雨猛地回神,下意识往后一仰,后脑勺咚地撞在床头板上。
嘶——
噗...哈哈哈!苏小柔突然笑出声,你这人真奇怪,能一眼看穿别人秘密,却又这么的害羞可爱?
蓝雨揉着后脑勺,罕见地感到一丝窘迫。作为石头时它从不需要面对这种尴尬——没人会嘲笑一块石头的反应。
给,你的早餐。苏小柔止住笑,从治疗车下层拿出餐盘,虽然张主任说你可能是装的,但我也不能让你饿肚子哈。
餐盘上是标准的医院伙食:白粥、馒头和一小碟咸菜。蓝雨盯着这些食物,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作为石头的它从未需要进食。
不会连吃饭都要人教吧?苏小柔嘲弄似的拿起勺子,张嘴,啊——
我自己来!蓝雨抢过勺子,动作太急差点打翻粥碗。
他用勺子搅了搅白粥,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温热、粘稠的质感滑过舌尖,味蕾瞬间被激活——这感觉太奇妙了!
作为石头时他只能感知最基本的酸甜苦咸,而现在,他甚至能分辨出粥里微弱的咸味和米香。
好吃吗?苏小柔托腮温柔得看他。
蓝雨没有回答。他正专注于咀嚼馒头——那种绵软中带着韧劲的触感,面粉在唾液作用下慢慢分解产生的甜味,都让他着迷。
看来是真的好吃啊。苏小柔笑着站起身,我去隔壁病房换药,半小时后回来收餐盘。对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身,王主任刚才在护士站哭呢,说你是恶魔——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蓝雨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真相。
哈!苏小柔眨眨眼,那我得小心了,免得哪天被你发现我的小秘密。
门关上后,蓝雨重新看向电视。新闻已经切换到天气预报,但他脑海中仍回放着周奕宏那条领带的画面。如果他的记忆没错,周维明的秘密就藏在那枚领带夹里——他似乎可以帮助那个惹人爱怜的女孩。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蓝雨的身体先于意识颤抖起来。但这次,恐惧中混杂着一丝兴奋——作为石头时它只能被动记录历史,而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参与其中了。
他拿起苏小柔留下的病历本,撕下一张空白页开始写写画画。当雷声再次炸响时,纸上已经列好了明天行动的所有细节——从殡仪馆的平面图到周家保镖的换班时间,这些全是他作为雨花石时看到的信息。
蓝雨折好纸片塞进枕头下,嘴角微微上扬,今天一定要“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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