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风如利刃般割过脸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归爻伫立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上,青霜剑深深地插入脚边的砖缝,发出沉闷的颤响。他的眼神空洞而坚定,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那片蠕动的黑影,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来,金属外壳在幽暗中反射着诡异的红光,正是丰饶孽物的可怖大军。
“报——!”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身上的甲胄满是干涸的血迹,仿佛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厮杀。“东侧城墙出现裂缝,李校尉带人用身体堵住了!”
归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三天了,从父母的葬礼结束那一刻起,这些孽物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疯狂地扑向苍城仙舟。曾经坚不可摧的防护大阵早已支离破碎,如今的每一寸城墙,都是用无数将士和平民的血肉堆砌而成。
“少将军…”传令兵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李校尉让我转告您…他闺女在太卜司当学徒,叫李昭昭…”
归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眼中的酸涩。他解下腰间那枚带着体温的玉佩,塞给传令兵,声音低沉而坚定:“交给那孩子,就说她父亲是站着死的。”
城下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归爻猛地睁开眼睛,扑到垛口边。只见西侧城门处,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用瘦弱的身躯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城门。他们有的是退役的老兵,有的是阵亡将士的父亲,最年迈的那位甚至拄着拐杖,浑浊的眼中透着决绝。
“开闸!放火油!”归爻声嘶力竭地怒吼,声音在城楼上回荡。
随着归爻的命令,城楼上的机关发出刺耳的齿轮转动声,滚烫的火油如红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攀附在城墙上的孽物瞬间淹没。紧接着,火箭齐发,烈焰腾空而起,城墙根下的怪物在火海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焦臭味弥漫开来,几个被火舌舔到的老人摇晃着倒下,身旁的同伴迅速将他们拖回城内。
“少将军!北面!北面!”又一名士兵的呼喊声传来。
归爻猛地转身,只见镜流如一道白色的闪电掠向北城墙,她的剑刃闪烁着森冷的光芒,所过之处,孽物纷纷倒地。但很快,更多的孽物如潮水般涌来,归爻看见镜流的白纱已经被鲜血染红,动作也比平时迟缓了半拍,魔阴身的反噬还在折磨着她。
“林守义!带预备队支援北墙!”归爻高声下令。
“得令!”林守义的声音带着坚定,他戴着归爻给的护心镜,领着最后二十名还能走动的伤兵,毫不犹豫地冲上城墙。这些伤兵,有的断了胳膊,用布条把刀绑在残肢上;有的腹部缠着渗血的绷带,脚步踉跄却依然坚定。
正午时分,第一波攻势终于被艰难地打退。归爻靠在箭垛上,剧烈地喘着粗气,手中的青霜剑刃已经卷曲,满是缺口。镜流无声地落在他身旁,递来一个水囊。
“伤亡?”归爻哑着嗓子问道。
“能站着的,不足百人。”镜流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南城墙…塌了。”
归爻接过水囊,水混着血丝,带着刺鼻的腥味,但他还是一饮而尽。他望向城内,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伤员,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笨拙地为他们包扎伤口。更远处,妇女们拆下门板当作担架,老人则在拼命熔铸最后一批箭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坚毅。
“援军…”归爻握紧水囊,声音带着一丝绝望,“还是没有消息?”
镜流默默地摇了摇头,三天前派出的七只信天翁,没有一只带回希望的讯息。
暮色降临,丰饶孽物发动了第二波更加猛烈的攻势。这次,它们改变了策略,如同蚁群般叠罗汉似的疯狂爬上城墙。归爻亲眼目睹一个失去双腿的老兵,抱着火药桶毫不犹豫地滚进怪物堆里,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那耀眼的光芒仿佛是生命最后的绽放。
“为了苍城——!”林守义的吼声穿透了硝烟,归爻转头看去,少年正带着十几个平民装束的青年死守缺口。他们手持菜刀、锄头,甚至是拆下来的桌腿,用最简陋的武器,筑起了一道血肉长城。
“少将军小心!”
归爻猛地低头,一只利爪擦着他的头皮掠过,他反手一剑刺穿了怪物的咽喉,腥臭的液体飞溅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更多的孽物从城墙缺口涌进来,归爻且战且退,后背突然撞上一个温热的身体,是镜流。他们背靠背,在怪物的包围中顽强抵抗,月光被血雾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归爻已经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剑,手臂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镜流的剑势也开始凌乱,有两次险些被孽物的利爪伤到。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些被杀死的怪物尸体竟然开始蠕动,仿佛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操控着它们。
“杀不死…”归爻吐出一口血沫,声音带着绝望,“根本杀不死…”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林守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归爻转头看去,少年被三只孽物按在地上,一条胳膊已经不见了,他剩下的手还死死攥着那面染血的玉衡旗,旗杆插在一只怪物的眼睛里。
“守义!”归爻怒吼着,想要冲过去,但被更多的孽物拦住。
“轰!”
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将那只孽物劈成两半。紧接着,更多的金光如箭雨般落下,笼罩了整个城墙,所过之处孽物纷纷化为灰烬。
“那是…”归爻眯起被血糊住的眼睛,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夜空之上,一艘巨大的星槎缓缓降下,船首站着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身影,手中长枪吞吐着雷光。在他身后,无数星槎从云层中现身,舰首的灯火连成一片,如同璀璨的星河。
“罗浮援军…”镜流突然抓住归爻的手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罗浮仙舟的援军!”
归爻的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望向四周,城墙上还能站着的守军不到十人,每个人都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林守义躺在血泊里,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更远处,那些拄着拐杖的老人、拿菜刀的妇女、半大的孩子…他们望着天空,眼中闪烁着泪花。
金色铠甲的身影跃下星槎,落在归爻面前。他掀开面甲,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罗浮云骑将军景元。
“抱歉,路上遇到星震。”景元环顾四周,眼神中满是凝重,“你们…坚持了多久?”
“三天三夜。”镜流替归爻回答,声音中带着疲惫与坚毅。
景元的目光落在归爻身上,忽然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声音坚定而有力:“苍城幸存的将士和百姓,都是英雄。”
归爻想要回礼,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不听使唤。他踉跄着走向林守义,少年气若游丝,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破旗。
“少…将军…”林守义咧开染血的嘴,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我们…守住了…”
归爻脱下残破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少年身上,眼中满是悲痛与欣慰:“是,我们守住了。”
镜流无声地走过来,将一瓶药粉倒在少年断臂处。她的白纱不知何时已经脱落,露出那双异色的眼睛,左眼的猩红正在缓缓褪去。
“魔阴身…”景元瞳孔微缩,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无碍。”镜流挡在归爻和林守义前面,声音平静而坚定,“先救人。”
随着罗浮援军的加入,残余的孽物很快被清扫一空。归爻站在城楼上,看着医疗队挨个检查伤员,工程兵开始修复城墙。几个孩子围着阵亡将士的尸体哭泣,一位母亲正把儿子的断剑包进襁褓,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希望。
景元走到归爻身旁,递来一壶酒,声音低沉:“喝点吧,能止痛。”
归爻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烈酒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喉咙。他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光,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为什么是现在?”
“什么?”景元微微一愣。
“援军。”归爻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早来一天…如果早来半天…”
景元沉默了片刻,他望向城内那些相互搀扶的幸存者,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在星槎海战役后,苍城的求救信号其实被虚空乱流截断了。罗浮能收到消息,是因为有人用最原始的方法——点燃了烽火台。”
归爻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三天前,有七个老人爬上了废弃的烽火台。”景元指着远处焦黑的塔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用身体当燃料,烧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就是看到那个烟柱才改变航线的。”
晨风拂过城墙,带着远处炊烟的气息,仿佛是新生的希望。归爻望向那座焦黑的烽火台,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几个佝偻的身影,在火光中挺直了腰板,用生命为苍城点燃了最后的希望。他终于明白,这座城能守住,不是因为某一个人的英勇,而是因为每一个普通人,都在绝境中选择了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用血肉之躯,铸就了这座不朽的城墙。
“少将军!”医疗兵突然跑来,声音带着一丝惊喜,“林守义醒了!他说…说想见您!”
归爻转身,看见镜流正站在台阶下,晨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染血的白衣在风中飘动,宛如一面旗帜。当他们的目光相接时,归爻忽然想起父母信中的那句话:
“活着才能——”
才能记住那些牺牲的人,才能重建这座破碎的城,才能让逝去的英魂得到安息。归爻深吸一口气,向着林守义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而有力,因为他知道,新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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