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的水汽混着初冬的寒意渗入骨髓。程岩站在南岸废弃的船坞里,看着童子军新成员们操练自制武器。自从获得抑制剂配方后,地下印刷所日夜赶制说明书,通过秘密渠道分发到各战区医院。可代价太沉重——惠子生死未卜,老马的印刷点被毁,苏晚晴已经三天没有消息。
岩哥,江边发现个昏迷的女人。大壮跑过来报告,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能独当一面,看样子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程岩跟着来到岸边。芦苇丛中躺着个穿粗布衣的年轻女子,苍白的脸上沾满泥污,但掩不住姣好的轮廓。她手腕上有道狰狞的勒痕,像是从捆绑中挣脱所致。
还有气。程岩探了探她的脉搏,先抬回去。
回安全屋的路上,女子突然惊醒,惊恐地蜷缩成一团:别...别送我回去...日本人...拿我们做实验...她的北方口音里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住程岩的衣角。
没事了。程岩轻声安慰,却注意到她虎口有层薄茧——那是长期握枪的痕迹。
安全屋里,女子狼吞虎咽地吃完稀粥,自称叫林小荷,是从南京逃来的学生,被日军抓去做苦力,亲眼看见同伴被注射不明药物死亡。
他们管那药叫樱花泪...她啜泣着展示手臂上的针孔,我装死才逃出来
程岩递过热水袋,眼神扫过她脖颈处异常白皙的皮肤——与手腕的晒黑形成鲜明对比。真正的苦工不可能有这种分界线。
你先休息。他不动声色地退出房间,在门外撒了把香灰——这是老马教的,能留下最轻微的脚印。
深夜,程岩假装睡着,听见极轻的开门声。透过眯缝的眼睑,他看到林小荷赤脚走到桌前,用发夹熟练地撬开锁,翻看他整理的抑制剂分发记录。
月光下,她的表情从伪装的无助变成冷酷的专注,甚至拿出微型相机拍摄文件。程岩的手悄悄摸向枕下的手枪...
砰!
枪声突然从窗外传来。林小荷瞬间滚到床底,动作敏捷得像只猎豹。程岩趁机跃起,枪口对准她:戏演得不错,林曼小姐。
女子脸色变了变,突然嫣然一笑:早知道瞒不过程队长。她的口音突然变成标准的重庆官话,但你真的忍心对救命恩人开枪?
救命恩人?
三天前,要不是我调开巡逻队,苏晚晴早死在自来水厂了。林曼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旗袍盘扣在月光下闪着珍珠光泽,她现在躲在圣心教堂,伤口感染高烧不退...需要盘尼西林。
程岩的枪纹丝不动:凭什么信你?
林曼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朵梅花环绕的数字7:认识这个吗?军统七处的标记。我和苏晚晴是同期学员。
这确实是真的。但程岩注意到她说苏晚晴全名时的生硬感,像在背诵而非称呼熟人。他假装犹豫地垂下枪口:药在哪里?
明早码头交易。林曼贴近他,香水味掩盖着淡淡的火药味,用抑制剂配方换她的命,很公平...
程岩突然掐住她手腕,掀开袖口——内侧有个新鲜的针眼:你今天刚注射过抗生素,根本不需要盘尼西林!
林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聪明。但已经晚了。她看向窗外,远处自来水厂方向腾起浓烟,你的人现在应该都中毒了。
程岩夺门而出,却被埋伏的特务堵个正着。混战中,林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别打死,佐藤课长要活的!
圣心教堂的地下室里,苏晚晴在高烧中辗转反侧。三天前自来水厂的行动本应万无一失——根据惠子笔记,日军在那里秘密添加毒剂。可她刚潜入水厂就遭伏击,左肩中的子弹灼热异常,显然是淬了毒。
再坚持一下...年迈的修女为她更换额头的湿毛巾,医生快来了。
苏晚晴知道没有医生会来。组织联络中断,程岩生死未卜,而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是S-9中毒的初期症状。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林曼站在床前。这个幻觉如此真实,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师姐还是这么狼狈。林曼的声音带着讥诮,当年训练班第一名,现在像条垂死的野狗。
苏晚晴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暂时清醒。不是幻觉!林曼真的穿着护士服站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
放心,不是毒药。林曼俯身查看她的伤口,佐藤课长想问你几个问题,比如...真正的配方藏在哪?
苏晚晴的瞳孔微缩。林曼怎么知道他们找到的是假配方?除非...
你们内部有我们的人。林曼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猜猜是谁?老马?大壮?还是...你亲爱的童子军队长?
程岩...还活着?
活蹦乱跳呢。林曼将针头刺入她手臂,为了救你,他答应带我们去找真配方。现在应该已经...
苏晚晴突然暴起,藏在舌下的刀片抵住林曼咽喉:带我去见他。
林曼惊讶地挑眉:有意思。但你走不出十步...
苏晚晴扯开她的护士服领口——盘扣样式是独特的梅花结,这是汪伪特工学校的标志性手法。三年前南京刺杀案,凶手打的也是这种结。她声音冰冷,你杀了我老师。
两人僵持之际,教堂钟声突然大作。修女慌张跑进来:日本人包围了教堂!
林曼趁机挣脱,但苏晚晴已经夺过注射器反手扎进她大腿。特务软倒在地时,苏晚晴踉跄着爬进忏悔室后的密道——这是当年法国神父为防教案设计的地下网络。
密道里老鼠横行,苏晚晴的伤口再度崩裂,在潮湿的砖地上拖出蜿蜒血痕。她摸出贴身藏着的真配方胶卷——其实一直缝在衣领夹层,连程岩都不知道。
远处传来日语的喊叫声和犬吠。苏晚晴咬紧牙关向前爬,脑海中回放着林曼的话:程岩答应带我们去找真配方...这是离间计吗?还是他真的...
自来水厂的骚乱比程岩想象的更严重。当他突破重围赶到时,厂区已经戒严,穿防化服的日军正将一具具尸体抬上卡车。那些穿着工人制服的遗体面色紫黑,嘴角挂着血沫——典型的S-9中毒症状。
岩哥!大壮从排水沟探出头,脸上全是黑灰,鬼子在滤水池投毒,说是瘟疫爆发...
程岩数了数幸存者——七个童子军只剩四个。最小的阿毛才十二岁,正抱着哥哥的尸体发呆。
林曼是特务。程岩简单说明情况,苏晚晴可能真在教堂,得兵分两路...
来不及了。大壮指向厂区后方,一队日军正押着十几个工人走向焚烧炉,他们在灭口!
程岩摸出最后两枚自制炸弹:我左你右,救下人立刻撤,老地方集合。
行动快如闪电。炸弹在日军队列中炸开时,程岩已经冲进烟雾,匕首精准割断押送者的喉咙。工人们四散奔逃,却有个白发老人拉住程岩:后厂区...还有批孩子...鬼子拿他们试药...
程岩的血液瞬间冻结。他让大壮先带人撤离,自己则潜向后厂区。穿过消毒通道时,刺鼻的药水味让他想起惠子实验室的场景。
通风管道传来孩童的哭声。程岩顺着管道爬到实验室上方,透过百叶窗看到骇人一幕:十几个孩子被关在铁笼里,手臂上插着输液管,紫色液体正缓缓注入他们的血管。
佐藤站在观察台前记录数据,旁边是穿白大褂的山本。更令程岩震惊的是,林曼竟完好无损地站在一旁汇报!
...苏晚晴逃了,但中了毒跑不远...程岩肯定会来自来水厂...
程岩的指甲抠进掌心。这果然是个圈套!但现在撤退意味着放弃那些孩子。他注意到实验室角落的氧气阀——如果能制造爆炸...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断了他的计划。佐藤的副官破门而入:课长!圣心教堂发现苏晚晴踪迹!
佐藤立刻起身:这里交给山本博士。林曼,你跟我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铁笼,对照组实验可以开始了。
程岩听不懂日语,但看到山本按下某个开关后,部分孩子的输液速度突然加快。时间不多了!他正准备行动,通风管突然传来三轻两重的敲击声——是大壮的暗号!
顺着管道爬回汇合点,大壮带来了意外援军——苏晚晴!女人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依然锐利。她手里拿着从教堂缴获的蓝图:实验室下面是化粪池...从这里爆破...能让毒气中和...
那些孩子...
我知道。苏晚晴按住他颤抖的手,但得先解决守卫...
计划简单而危险。大壮带人在前门制造骚动,程岩和苏晚晴从通风管潜入。当大部分守卫被引开,两人如幽灵般降落在实验室角落。
山本正在记录数据,听到响动刚转身,就被苏晚晴的枪顶住太阳穴:解毒剂。
日本科学家竟笑了:没有解药...这才是最终形态...他指向加速输液的孩子们,那些小小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搐,S-9会选择性攻击特定基因...你们支那人的...
程岩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膝盖。山本惨叫着倒地时,苏晚晴已经冲向控制台关闭输液泵。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警报声响彻全厂,佐藤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
程岩君,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十分钟后,整个南岸供水系统将注入S-9,而唯一的抑制剂...他的笑声如同恶鬼,就在你面前的孩子们血液里。
程岩砸开铁笼,孩子们已经出现中毒症状。苏晚晴快速检查输液标签:他们在制造活体解药...这些孩子被注射了低浓度毒剂后产生抗体...
抽他们的血能救更多人?
理论上...但每个孩子最多抽200cc...苏晚晴的声音哽住了,而南岸有三十万人...
程岩看向那些惊恐的小脸,突然明白了佐藤的恶毒用意——无论救或不救,都是地狱。他摸出炸弹,手指按在起爆器上...
不。苏晚晴拉住他,有第三种选择。她指向蓝图上的化粪池管道,把毒剂引入这里,氨气能中和毒性。但需要有人手动打开闸门...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所想。程岩抱起一个昏迷的孩子塞给苏晚晴:带他们走,我去开闸。
这次该我了。苏晚晴突然用枪托击向他头部。程岩眼前一黑,最后的画面是她奔向化粪池的背影,和那句随风飘来的记住密码...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自来水厂的核心区缓缓塌陷。程岩被气浪掀出厂外,怀里还紧紧护着两个孩子。远处,南岸的灯火如常亮起,无数家庭继续着平凡的夜晚,全然不知一场灭顶之灾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
而在废墟深处,佐藤捡起半张烧焦的蓝图,上面残留着几个音符和数字——那是苏晚晴用生命保护的终极密码,此刻正在烈焰中化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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