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掀开的刹那,穿堂风卷着焦糊味扑进来。
张叔家的小子踉跄两步,裤脚泥点甩在青石板上,喉结上下滚动:“老、老爷!城南仓库走水了!火舌都蹿到梁上了,守夜的王二急得直跳脚——”
苏砚的手“咔”地攥紧腰间玉佩,指节泛白。
他霍然起身,玄色棉袍下摆扫得灯烛摇晃,映得棚子里的布帛影子扭曲如蛇:“备马!”话音未落,后腰一暖,是念棠软乎乎的小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阿爹别走。”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方才蹭的香粉,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的葡萄,“明儿要给大家看新布的,你要是走了,棚子谁守着?长兄二哥会慌的。”
苏砚的脚步顿在门槛前。
棚子里的动静忽然清晰起来——长兄在收拾茶盏的轻响,二哥翻账本时纸页摩擦的沙沙声,三哥还举着那匹粉绸,正和五姐说“明儿要让李老爷摸这料子”。
他闭了闭眼,喉结动了动:“可那是半车靛青染料,烧了……”
“二哥说过!”念棠急得踮脚,小辫子上的桃形发绳晃啊晃,“前儿刚把好布都挪到展棚了,仓库里就剩染坏的次货!”她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棠昨晚听见二哥和三哥搬东西,搬了整整三车呢!”
苏砚猛地转头看向棚子。
二哥不知何时站在门帘后,手里还攥着半卷账本,耳尖通红:“爹,阿棠说得对。仓库里就些染花的月白绸,值不了几个钱。救火要紧的是别让火势蔓延到隔壁米行。”
“派张叔带护院去。”苏砚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摸出枚铜锁片塞进念棠手心,“你帮阿爹盯着棚子,要是灯油不够了,就喊三哥去取。”他转身对仆人沉声道,“再让里正调二十个青壮,务必把火控在仓库里。”
棚外的马蹄声渐远时,念棠捧着铜锁片跑到展棚中央。
月光下,蜜合色的布帛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绣的小福桃——那是她跟着五姐绣的,针脚歪歪扭扭。
她踮脚把歪了的桃尖理正,听见三哥在身后嘀咕:“阿棠真是小福星,要不是她拦着,爹非得急出白头发不可。”
第二日天刚擦亮,展棚外就聚了人。
王婶挎着竹篮,里头装了二十个糖糕;张叔家的小子举着“苏记染坊”的木牌,脸红得像熟柿子;连县太爷的官轿都停在巷口,轿帘掀开条缝,露出半枚翠玉扳指。
苏砚站在棚口,玄色棉袍换了青衫,袖口绣着小小的福桃——是念棠半夜偷偷缝的。
长兄递来茶盏时,他摸了摸茶盏边沿,是温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念棠叮嘱“阿爹胃寒,茶要温着”。
“这匹靛青绸,染的时候加了三斤蓝草。”二哥掀开布帘,指尖划过布面,“您看这纹路,是用细竹篾编的模子压的,洗十回都不掉色。”
“这位夫人您瞧!”三哥举着粉绸转了个圈,晨光透过布帛,映得他脸上都是粉粉的光,“这是阿棠取的名,叫‘月照桃’,说像月亮给小福桃盖被子。”
五姐端着茶盘穿梭,发间插了朵绢制的小福桃,每递一盏茶都弯眼笑:“尝尝新晒的桂花蜜,阿棠说要让客人们甜到心里头。”
念棠蹲在棚角,把散落的布签一一摆正。
忽然,玄色锦靴停在她眼前。
她仰起头,看见个穿玄色暗纹锦袍的男人,腰间玉牌泛着温润的光,眉峰像用刀刻的,可眼底带着点温和——像大哥练兵回来时,看她吃蜜枣的眼神。
“这匹‘月照桃’。”男人指尖拂过粉绸,“染四十九天,每回晒月光。”他低头看念棠,“是谁教你说的?”
念棠歪头:“是三哥说的呀。不过阿棠觉得,就像阿爹冬天给我捂手。”她伸出小手,掌心还留着昨晚铜锁片的压痕,“阿爹的手一开始也冷,可捂着捂着就暖了。染布也是,得慢慢捂,颜色才会钻进布纹里,像阿爹的暖钻进阿棠心里那样。”
男人的手指顿在布面上。
念棠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眼尾的细纹柔和下来:“你叫阿棠?”
“苏念棠,小福桃的棠。”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叔叔要是喜欢,就和我们做朋友吧。阿爹说,朋友要互相暖着,像糖霜裹着蜜枣那样甜。”
棚外忽然爆发出喝彩。
苏砚转头,看见县太爷举着“月照桃”站在阳光下,锦袍上的补子闪着光:“苏老板这手艺,当得‘江南第一染’!”
李明轩低头看着念棠,忽然笑了。
他从袖中取出枚羊脂玉牌,系在念棠脖子上:“这是京城‘瑞丰号’的凭信。下月十五,我在京城等你们。”
苏砚接过凭信时,手有点抖。
他看向念棠,见她正踮脚给五姐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小福桃发绳在风里一跳一跳。
棚外的人声越来越热闹,混着糖糕的甜香、布帛的清芬,像团暖融融的云,把苏府上下都裹在里头。
“老爷!”
忽然,棚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青竹纹绣鞋——是哪个急着报信的?
念棠歪头看过去,发绳上的小福桃晃啊晃,晃得人心尖都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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