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顺着陈龙阳嘴角溢出的漆黑血迹,像是一滴滚烫的烙铁,灼穿了在场每一个人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
雷老虎那张斑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于“惊慌”的表情,一个箭步冲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伸到一半,却又猛地僵在半空,像个不知所措的铁疙瘩。他想扶,又怕自己这身钢筋铁骨碰坏了这位刚刚流血的神明。
“大哥?!”他的声带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被卫兵搀扶着的老将军,他手腕上那个早就该被送进军事博物馆的、老式的紧急通讯器,再度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刺眼的、代表着最高警报的血红色光芒。
那块小小的、布满了岁月划痕的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冰冷的、由最高加密权限直接下发、不容任何质疑的指令。
它不是预警,更不是求援。
是一道抹杀令。
【命令:全体幸存单位,放弃抵抗,协同‘收割者’,不惜一切代价,清除错误样本‘陈龙阳’。此为最高指令。】
“协同……收割者?”李玄凑近看了一眼,那行字就像一条条淬毒的冰蛇,钻进他的瞳孔,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
老将军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缓缓推开搀扶着他的卫兵,站得笔直,仿佛一杆重新校准了的老枪。他死死盯着那行字,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最后一点属于军人的、对上级命令的本能服从,正在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火焰,烧成灰烬。
被抛弃了。
不,比抛弃更残忍。他们被当成了献给那个未知“收割者”的、微不足道的祭品,唯一的价值,就是为清除陈龙阳提供一点微末的帮助。他一生守护的体系,那个他愿意为之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信仰,在这一刻,向他露出了最冷酷、最陌生的獠牙。
这道命令,彻底斩断了他最后的回忆与归途。
咔嚓!
一声清脆的、决绝的碎裂声。
老将军用他仅存的左手,将那个陪伴了他大半生的通讯器,连同里面那道荒谬的指令,一把捏成了粉末。金属与塑料的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像是在为他过去的一生,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没有再看那些碎片一眼,而是猛地转身,面向那个只是平静地擦去嘴角血迹的男人,在一片死寂中,再次单膝跪地。
这一次,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滞与勉强。脊梁挺得笔直,头颅深深低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属于军人的决绝与庄重。
这不是屈服,也不是被神威所慑的朝圣。
这是一种在旧信仰彻底崩塌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为自己和身后的残兵败将,选择的唯一一条活路。
“我的‘信念’,从此刻起,只属于您!”
他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刀刻出来的。他献上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意志,而是他作为一名老将,所能调动的、军方内部那些依旧忠于他的、盘根错节的人脉与信息网。
神国虽碎,但陈龙阳的麾下,诞生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牧首”。
李玄和他身后的特战队员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李玄的带领下,他们默默地随着老将军,再次跪下。这一次,他们跪的,是自己选择的“新信念”。
雷老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觉自己的“中央处理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低声嘀咕:“我操……这下真成宗教现场了。以后见面是不是得先划个十字……不对,划个光暗太极图?”
陈龙阳的目光从老将军身上掠过,平静得仿佛对方只是陈述了一件早已注定的事实。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起来”,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虚空。
在那场疯狂的同化中,他解析出的信息碎片,此刻正在他的意识深处飞速重组、拼接,勾勒出那个新敌人的轮廓。
“收割者……”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咀嚼一个有趣的名词,“它不是一个实体,更像一种模因病毒,一种概念层面的武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它本身没有形态,无法直接干涉物质世界。它的运行方式,是‘寄生’或者说‘激活’,它会寻找一颗星球上最强大的、沉睡的本土单位,将其唤醒,污染其意志,把它变成自己的‘刀’,来执行收割。”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基地的层层阻碍,投向了世界的尽头,那个冰封的大陆。
“南极的那个‘冰封之神’,就是它这次选中的刀。”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一个刚刚苏醒的、连“天授”都要郑重其事称之为“神”的存在,如今,成了敌人的武器。
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每个人的心头。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从陈龙阳的掌心传来。那不再是之前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一种更接近本能的情绪。
一种混杂着极致“厌恶”与原始“饥饿”的情绪。
光暗摇篮,在陈龙阳用自身力量构筑的壁垒中,感受到了那个遥远南极的存在。她讨厌那种冰冷的、死寂的、仿佛要冻结一切生命活力的概念。
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本能告诉她……那个东西,闻起来……很好吃。
陈龙阳感受到了这份纯粹的、属于捕食者的意念,他那冰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脸上写满决绝与悲壮的老将军,看着一脸紧张的李玄,以及那个还在小声嘀咕“这下完犊子了,对面是神仙开高达,我们是小米加步枪”的雷老虎。
他平静地,宣布了一个足以让世界观再次崩塌的疯狂计划。
“它想收割我们,”陈龙阳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猎人看待猎物的审视,“那我们就先把它‘吃’掉。”
“吃……吃掉?”李玄的下巴差点脱臼。
“我的伤,还有它的损耗,都需要能量来补充。”陈龙阳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光暗摇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我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那个‘冰封之神’的本源,是最好的养料。”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雷老虎的散热风扇在呼呼作响。
“大哥,我书读的少,你别骗我。”雷老虎艰难地开口,“对面可是神啊,正儿八经的神,咱们……拿头去吃啊?用爱感化它?让它自己走进锅里?”
陈龙阳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目光直接锁定了这个全场唯一还站着的铁疙瘩。
“老虎。”
“啊?在!”雷老虎条件反射地立正。
“带上李玄和他的小队,去武器库。”陈龙阳下达了命令,“我需要你们把基地里威力最大的‘那个东西’带过来。”
“哪个东西?”雷老虎一愣,“是‘天谴’轨道炮的定位信标,还是那几枚没来得及销毁的战术核弹头?”
“都不是。”陈龙阳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是一个印着‘南天门计划’的银色手提箱。它很快,会派上用场。”
雷老虎和李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南天门计划”?那不是几十年前就被封存的、天方夜谭般的项目吗?
但他们没有再问,军人的天性让他们立刻领命:“是!”
看着雷老虎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去,陈龙阳缓缓走到已经残破不堪的控制室舷窗前。他将那只空着的右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目光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仿佛直接落在了那片冰封的白色大陆之上。
他能感觉到,一个古老的、混沌的、庞大的意识,正在那里苏醒。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迷茫与陌生,却又本能地被一道来自星空深处的、冰冷的指令所奴役。
陈龙阳没有调动任何力量,也没有展现任何神威。
他只是将一道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微弱的“意念”,跨越了上万公里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注入了那个“冰封之神”刚刚苏醒的、混沌的意识海洋之中。
那是一句低语。
一句神明对另一位神明的低语。
一句,离间的开始。
“醒来的,为何要成为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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