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的细雨裹着海腥味漫过滩涂时，那艘沃焦洲的星槎船已泊在长江口三日。船头青铜犁铧状的撞角深深扎入淤泥，涨潮时露出的蜂窝结构里，金纹黍种正随着潮汐律动抽芽。
这不是寻常来使。王童心握紧新铸的星纹测深耜，耜柄上的玉琮碎屑在雨中泛着微光，你们看船桅的鹳鸟旗，只有沃焦洲的稷官才有资格悬挂。
陈三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矿工的眼力穿透雨幕：甲板堆的不是贡品！那些木箱的捆扎方式...是前朝海运提举司的官样手法！
话音未落，船腹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轧轧声。八名赤膊汉子抬着青铜方鼎踏浪而来，鼎中金纹黍穗在雨中疯长，转眼间在滩涂上铺出十亩见方的黍田。为首的沃焦洲使者额刺星纹，手中骨笛吹出的调子竟与《治水谣》末章暗合。
快拦住那些黍种！孙驼子胸前的刺青突然渗出血珠，它们在改地脉！话音未落，新生的黍田骤然塌陷，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与黄河底发现的管网如出一辙。
御史的剑鞘重重顿在青石板上：贵使这是何意？
使者摘下斗笠，露出额间嵌着玉琮碎片的星纹：洪武三年，贵朝工部与我们签过地脉通商文契。他从怀中取出泛黄的绢帛，朱砂绘制的星图正中，赫然是八公山隐户村的地形。
王童心突然夺过测深耜刺入塌陷处。耜柄星纹触及青铜管道的刹那，二十八道金光顺着管网直射苍穹，在云层拼出洪武三年的漕运星图。图中标注的沃焦洲互市位置，正是现今黄河决口处。
当年工部借疏通漕运之名，暗许沃焦洲人改造地脉。吴七突然咳着血沫笑出声，如今地轴偏移反噬，倒要我们来收拾残局！
江面忽然传来裂帛般的声响。第三尊镇河铁牛从星槎船尾缓缓升起，牛耳孔洞中塞着的贝币突然炸裂，迸出裹着硫磺味的黑水。陈三叔的矿镐猛地插入滩涂：这尊铁牛是赝品！真品早被他们熔铸成星槎船的撞角了！
使者骨笛声陡然尖锐。滩涂上的黍种突然爆出金刺，朝着围观的农户激射。孙驼子撕开衣襟，胸前的刺青遇雨显形，竟是一幅完整的潮信防御图：快引渠水灌田！这些黍刺遇盐即化！
瓢泼大雨中，王童心带着农户架起星纹耜。四十把青铜农具插入水渠的刹那，玉琮碎屑在雨中结成光网，将毒黍刺尽数笼在江滩一隅。御史趁机劈开青铜方鼎，鼎中滚出的不是黍种，而是前朝海运提举司的密档——
《地脉通商税赋细则》。
好个阳修漕运，阴改地脉！御史抖开粘连的绢页，洪武三年至今，工部竟将黄河地脉作价卖给沃焦洲人，每改一处星枢，抽税千两！
星槎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夯歌。甲板裂开八道缝隙，露出底下蜂窝状的育种仓，金纹黍种正如潮水般涌向江堤。王童心反手将星纹耜掷入江心，耜柄没入水面的刹那，对岸山崖上的星纹界碑突然移位，露出一条人工开凿的星枢甬道。
那甬道...是通往隐户村矿脉的！张木匠的罗盘磁针疯狂跳动，他们在引长江水倒灌八公山！
暴雨中的混战持续到酉时。当最后一把星纹镰斩断育种仓的青铜锁链时，使者突然吹响骨笛。星槎船轰然解体，数百根青铜管顺着江流直扑入海口，管中黍种遇水即爆，在江面铺出十里金纹。
这不是攻击...吴七突然跪在船骸旁，你们看金纹走向！
浑浊的江水中，黍种爆裂形成的金纹正缓缓拼出前朝地脉图。图中标注的二十八处星枢，恰与近年来水患频发之地重合。王童心解下鱼鳞册抛入江中，玉琮碎屑从册页间飞出，在金纹间补全缺失的田界——每处缺口都对应着一尊被盗的镇河铁牛。
七日后，新任县令在江滩焚毁最后一筐毒黍种时，隐户村的铁匠已改良出第四代星纹犁。犁头新增的校准纹能感应地脉异动，每当触及被篡改的星枢，玉琮碎屑便会泛出警示青光。
暮春的斜阳里，王童心站在修复的界碑前。东南海天处的帆影愈发清晰，而江滩上新萌的沃焦洲黍种，已在星纹犁调理过的土地里，长出带着中原穗型的金纹黍。
漕帮传来的密报压在县衙案头：入海口新浮起的青铜管上，阴刻着洪武六年清丈田亩的失踪数据。海图上的血色光斑已移至长江口，而第三尊铁牛空洞的眼窝里，一株中原黍与沃焦洲黍嫁接的新种，正悄然结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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